“以后你想回璃月，我陪你一起回来，”公子除了想带她换一个环境散散心，忘掉那些令她心碎的过往，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女皇陛下，想见你一面。”

她的神色微微一变。

也对，帝释天把她逼到这个地步，她还有退路么？这个时候，的确应该与冰神结盟，正式向天空岛宣战了！

她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你永远都是他最疼爱的妹妹。”

她望着天光，垂眸，有些赌气：“如果是的话，他就不会丢下我了……”

“不，不要，我不去。”她此刻安全感全无，惶恐地抬头看着他，生怕一转身他也像魈那样不见了。

他心如刀绞，摸摸她的头，软声安慰：“别怕，我不走，就在澡房门口守着。”

“谢谢……”

晚星萝接过热腾腾的茶杯，紧紧抱在双手中，却因止不住的发颤而溅出茶水。

公子不说话，望着天边稀稀拉拉的白色海鸟，低低地从海面上飞过，留下几声旷远的嘶鸣。

“璃月人那样对你，你会恨他们吗？”

“应该会吧。”

“如果在至冬的时候，天空岛降临璃月，你会回去吗？”

“应该……不会吧。”

她气恼地闭上眼睛，想起钟离和魈，又伤心又愤怒。让帝释天把璃月港炸了吧，炸死那群刁民！

气着气着，眼泪又忽然从眼角落下来。

不行啊，那是钟离和魈拼了命守护的东西，她绝对不能让帝释天碰！

船行了两日，终抵达白茫茫的雪原之国。

至冬城，虽然霜天冰寒，却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缤纷的彩灯映在雪地上，跳跃出冰雪之国特别的浪漫色彩，漫天的冰雪恰是热闹之中最好的点缀。

公子拉着她冰凉凉的手，从最繁华的城池街道上穿过，两边是此起彼伏的喧哗人声，脚下是细软疏松的皑皑白雪。

他低头时，暖暖的灯光映在她冻得通红的小脸上，面无表情的时候，她的双眸总是显得不谙世事。

心里忽然涌起一片风雪。

“晚晚，还记得上回来至冬是什么时候么？”

“记得啊，”她抬了抬眸子，细碎的白色雪沫挂在长长的睫毛上，陷入思考，“是一年零九个月前。”

公子也是记得的，只是在她那么准确无误地说出来的时候，他难免有些惊讶。

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是自己心里的人了。可她却没有。他清清楚楚记得，托克问的时候，她只是说“我是你哥哥的好朋友”。

“想知道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么？”她抬起头，仰望着那张清瘦而柔和的脸。

“因为是你第一次来至冬国？”

“不是。”

“因为是你第一次被发现了身份？”

“不是。”

公子想不出来了。

她告诉他：“因为，那次与你生死交战的记忆，在我离开至冬后，仍时刻流连于心里。”

或许那是她心动的开始。

算是一种表白吧。

尽管平铺直叙，却很认真。顷刻间，将他所有心绪搅得云海翻腾。

鹅毛大雪中，街两旁的灯光被散射出一圈圈模糊的光晕，仰着脸，逆光而望，能看到一场声势浩大的盛雪，从高天之上洋洋洒洒零落而下，格外清晰。

公子抱住她，用力地抱着。一瞬间，他出现了一种奇妙的幻觉，似乎回到了第一次带她来至冬的时候。可能是因为那时候，他真的很想在雪中这样抱着她，然后告诉她，自己很喜欢她。但他不敢，一个字都不敢说。

“哥哥，哥哥！”

一个稚嫩的孩童声从街的那头由远至近地响起。

“你们，你们……”

托克远远地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拥抱的场景，惊得紧紧捂住嘴巴。

在两人放开对方的时候，托克忽然懂了，欢呼雀跃地跳起来：“诶嘿嘿，星萝姐姐，你现在，还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吗？”

晚星萝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看着突然出现的小孩。

公子连忙笑着和托克打招呼：“呃，托克，好久不见！不过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因为……托克听说哥哥要回来啦，”托克瞪着大眼睛，目光一直停留在晚星萝冷若冰霜的脸上，疑惑皱眉，“哥哥，星萝姐姐是不喜欢托克吗，为什么她不说话呀？上次她来至冬的时候，明明一直都在笑……”

“哎呀不是！小孩子别管那么多，”公子尬住，担心童言无忌惹晚星萝生气，赶紧把托克转过去往前推，“走走走，回家回家。”

“喔。”托克感觉哥哥变了，以前都不会那么敷衍他的。

公子回头看着晚星萝还站在那，脸上是失落与无措。

或许是因为亲人的离去，或许是因为远走异国他乡，又或许，是因为方才托克喊的几声哥哥，此刻对她而言，是猝不及防的锋芒。

那天晚上她在公子家里住下，他家的装饰过于奢华，和北国银行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倒是有个庭院，晚星萝很喜欢。那里种满了雪国长青的松柏，堆积着厚雪，结了冰的池子中间，是嶙峋的山石——一看就是公子从璃月搬回来的。

公子的家庭是一层不变的，上回来至冬的时候她已经体会过了，比如他的父母向来古板，不喜欢歪果仁（尤其是璃月人）。

他家是至冬贵族，兄弟姐妹特别多。

他有一个叫芙娜的妹妹不是亲生的，从小暗恋他。然后有两个哥哥姐姐不知道叫什么名字，有个亲生的妹妹叫冬妮娅，比芙娜小一点点。最小的弟弟是托克。

除了托克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喜欢她，上次来的时候几乎要嫌弃到拿扫把赶她出门了。

晚星萝懒得放在心上，这次她又不是来见家长的，她是要来和冰神结盟的。

更何况在璃月她是被一个国的人嫌弃，来了至冬撑死是被一家子嫌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不过这次——公子的爸妈对她客气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她是女皇陛下请来的贵客，以后将会是整个至冬的盟友。也就没人敢出言不逊了。

天空岛降临早已不是秘密，因为至冬国上空那道苍蓝色的防护结界，是每个人都能看得见的。

吃过晚饭后，公子把她带到那个庭院里。

他知道，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后，她变得沉默寡言，很害怕独处，尤其是在黑漆漆的夜晚，万籁俱寂的时候，听着窗外雪落的沙沙声，会感到空旷的孤寂。

“我已经跟家里人说过和你的关系了，所以不必拘礼，晚上我都会陪着你的。”

可是那天夜里，尽管有公子陪着，她仍然很晚都无法入睡。

脑海里反复思考两件事，第一，魈在天空岛遇到了什么。第二，刚踏入至冬国地界时，她注意到至冬上空的防护结界，有个角被未知力量破开了小口。

看来帝释天真的已经开始行动了，只是未能被提瓦特的人察觉而已。

次日。

清晨一早，晚星萝随公子进至冬宫，面见冰之女皇。

穿过长长的宫道，迂回的长廊，两旁高墙色彩纷乱，雕纹细密，是精致秀雅的至冬古典建筑。

不过——记得上回来见女皇，是在至冬宫大殿。

晚星萝在公子身后拽住他的披风，警惕的小眼神：“我们这是去哪？”

公子才想起没和她解释，“女皇陛下说了，让我带你来至冬国偏殿。”

她问：“为什么是偏殿？”

“至冬宫偏殿是女皇召集每一位执行官议论国事的机密之地，不允许闲杂人等进入。既然这次至冬要与你结盟，请你到此才算以礼相待。”

树妖不由得嘀咕：“这冰神太看得起我了，会让我社恐的……今天要见的人还有些谁啊？不会除了散兵，其他每一位执行官都在吧？”（上回她还暴打了第九席执行官木偶一顿，真是冤家路窄）

公子：“应该没有几个，不过……博士肯定在的。”

偏殿的色调很暗，刚进去就有厚厚的积尘味。

冰女皇转身，看着晚星萝微微一笑。

“星萝小姐，好久不见。”

“见过冰神大人。”晚星萝应道。

她走进偏殿，上下看了一圈，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家伙，不用问，一看就是站在旁边黑着脸的那个博士搞出来的。

他看着公子，“身为愚人众执行官，见了冰之女皇都是要行骑士礼的。你咋站着不动？”

公子：“我……”（偷偷瞟了一眼晚星萝，不敢动）

“哦？是吗？”晚星萝回头，抬眼看着他，其实很期待，因为她没见过至冬的骑士礼。只听说骑士礼特别优雅特别绅士，尤其是公子那么好看的男生，行骑士礼绝对会让所有妹子尖叫，“你行吧，我倒想开开眼界。”

公子直冒冷汗：她肯定是生气了，说话都绷着个脸，如果她是真想看，肯定会笑着对我说的。（其实是因为最近树妖心情不好，所以什么场合都不想笑）

“NO，NO，NO，不了不了。”实在是不敢作死啊，在女朋友面前向别的女性行骑士礼，他达达利亚可不想被罚雪中跪榴莲！

冰女皇眉头一皱，心想：好家伙，不怕上司生气，就怕女朋友生气？

不过也是，万一把这位贵客惹恼了，不和至冬结盟，可是他们一大损失。

于是她：“咳咳，谈正事吧。”

晚星萝满脑子的疑问：“诶？别啊，我想看呢。”

公子凑近她耳边，“以后我天天向你行骑士礼。”

晚星萝面不改色，实则心里一阵“哇啊啊啊？！”

“说到正事，我想，星萝小姐在来至冬的时候已经看到结界的缺口了吧。”

冰女皇想请她帮忙修补，顺便探查是什么未知力量打破了至冬国上空的结界。

晚星萝说：“如今我已经至冬的盟友，这些事情交给我也是应当的。”

言罢，她又陷入了沉思。

冰女皇：“还有什么疑惑，尽管开口。”

晚星萝看向一旁的执行官博士：“听说你研究的东西，已经能够潜入天空岛安插眼线。我想知道天空岛的近况。”

“这都被你知道了……”博士阴沉地笑了笑，“不错，如你所言，每年天街向世界开放，正好给我潜入天空岛安插眼线提供了绝好的机会。所以除了天空岛主城之外的地方，我都布置了监视器。不过，你想看什么呢？”

当她告诉众人想看三日前的执梦秘境时，公子知道了她那如鲠在喉的念想——关于魈的死因。

得到冰之女皇的同意后，博士将他们带入偏殿后面更冷的密室里。

石门开启之后，巧夺天工的各式机关仪器展现在众人面前，他们不得不为之惊叹，就连晚星萝，也难以想象这些可以与神明匹敌的东西，是一个人类造出来的。

星象仪器的上空是伪造的模拟星空，可以映射出天空岛全貌。

博士启动仪器，开始搜寻三日前，天空岛雪原里的秘境『执梦』被记录下的场景。

可当执梦秘境前的影像被打开在模拟星空上时，众人看到了漫天破碎如裂网的光芒。

“这是什么？”晚星萝从没见过碎成这样耀眼的光芒，心里隐隐不安。

博士看了许久，仍无言。

每个人都静默着，因为他们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包括冰神，包括所有执行官。

“你也不知道么？”晚星萝看向博士。

是啊，他也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因为那是碎裂的镜像世界。

恐怕就连它的缔造者，钟离，也没有见过碎裂的镜像世界是什么样子。

其他人又怎么会见过呢？

博士看着她失望的表情，说：“抱歉，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不怪你，”晚星萝摇摇头，苦笑一番，“为了降临提瓦特，帝释天什么东西都能弄得出来。”

冰神点点头，又说：“不过想要与整个提瓦特对抗，光凭他一人之力是不够的。他身边，一定还有其他人。”

晚星萝说：“曾经的明暗双子，死了一个，另一个是我。现在他的身边，能兴风作浪者只有新造出来的暗子空染。至于阿修罗大人，他不会卷入这些事情当中，你们大可放心。”

“还有一个人。”博士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嗯？”晚星萝蹙眉，“是谁？”

在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博士转身拿出一卷陈旧的羊皮纸。

“这上面的所有资料，可以追溯到几千年之前。”

公子眯起眼睛笑，冲博士点头：“哦~哦，博士大人，你才活了多少年啊，就收集几千年的信息了。”

博士把羊皮纸递给晚星萝，顺便嫌弃地瞟了公子一眼：“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没脑子吗？！（小声哔哔：成天就知道追在妹子后面跑）”

晚星萝接过书卷，上面内容很多，密密麻麻的文字，承载了太多天空岛的机密。

在偏殿议事厅里，有一张肃穆的环形长桌，是女皇与执行官们议事的地方。

博士把需要的东西从密室带出来，给众人拿去议事厅里慢慢研究。

晚星萝翻着羊皮书，里面的内容太多了，根本不知道看哪里，而且这些天空岛机密，她自幼跟在帝释天身边，当然都知道。

可是在翻到最后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张天空岛权位构造图，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你好好看看，”博士说，“帝释天之下，最右侧的人是谁。”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权位金字塔上。

最顶部的是——帝释天，阿修罗。

往下是，空染的名字，字迹很新，是近期加上去的。

空染的右边，是明暗双子，墨迹泛黄，看样子已记录很久了。而最右边的那个名字，它的印记深深印在羊皮书上，很陈旧，甚至是与明暗双子在同一个时代的。

那个名字是——『穆切将军』

忽然头晕目眩，四个字，叠影重重。

她的神色急剧地凛冽起来，在努力回忆这个人的时候，仿佛脑子里生出长着藤蔓的金莲，疯狂缠绕住她的思绪，然后狠狠扭断。

“啊……”

脑子里猝不及防的一阵剧痛，她捂着头，紧紧蹙起眉。

“晚晚，”公子紧张地扶住她，“你怎么了？”

“星萝小姐，是这上面有什么问题？”冰女皇关切地看着她。

“不，这上面没有问题，”她冒着冷汗，恐惧而困扰，“是我，在很小的时候，曾经被帝释天消除过记忆。”

“这……”

众人一片哗然，什么话都说不出。

博士问：“为何？”

晚星萝说：“因为那次，我不小心看到了穆切将军的脸。”

沙威翻看船只的行程记录：“公子大人，您是要立即启程回至冬？”

“公子大人，”沙威看完了那些行程，“最快的船，应该是明天一早。”

公子俯下身，捧起晚星萝冰凉凉的脸，“晚晚，明天一早我们启程回至冬，好吗？”

“魈哥哥临走前，有没有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什么。他只是交代我好好照顾你。”

“还说了什么？”

她放下手里的杯子，扑过来抱住他：“好……”

公子能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冰冷，“等会儿去洗个热水澡，就好了。”

“是，越快越好。”

沙威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瑟瑟发抖的晚星萝，虽然公子给她处理了伤口，但她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一直在抖。

夜已深，北国银行仍灯火通明。

璃月港的那些事他已听说了，身为至冬人，其实并不能理解璃月民众对岩王帝君与魈上仙的崇拜与依赖，不能明白他们为何愤怒至此，对一个不想还手的女孩子群起而攻之。

“星萝小姐，喝一杯热茶吧。”

去往至冬的海很蓝很美，晨曦倾斜于船头甲板边，晚星萝躺在公子的腿上。

海那边，璃月的山，很远，很很淡。逐渐变成模糊的白色痕迹。曦阳淡淡微光，落入她浅翡色的瞳眸里，映出一湾秋水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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