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梦久违地没有回话。

他们都清楚，私自进山是一件有些危险的事，大人肯定不会轻易允许。

她是在思考吗？是在权衡利弊吗？还是在想怎么才能委婉地拒绝他？

但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怎么收得回来呢？

江心迟也开始好奇，那个时候，她听到的究竟是什么人唱出来的歌？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想办法让大人同意才行。

江心迟默默跟在后面。

他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山的上方，那是一片悠远的天空。几片白云懒懒地从青绿的山巅飘过，除此以外，便是湛蓝如宝石的苍穹，一直延伸到他的头顶。

李叔平时很忙，今天一过，肯定就会回到城里去。他的工作少干一天，就会少得一天的钱。

“是不怎么管。”

她的担心很有道理。

一旦爷爷知道了他们想进山，大概率不会放他们进去的。

小时候那一次就是这样。

那一次，江心迟是拉着李诗梦偷偷溜进去的，回来之后，他屁股开了花不说，李诗梦也被骂了好半天。

“那就再偷偷去一次就好了。”

江心迟这么想，就这么说出来了。

李诗梦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瞒着大人做事？”

“有什么关系？”江心迟觉得不需要在意这个，“而且，我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李诗梦眼睛扑闪着，好奇地看着他。

“什么？”

江心迟指着太阳。

“最近有日食。”

“嗯，这个我从电视上看到了。气象局发布的消息，好像我们这里也能看见，不过日食和进山有什么关系……”

李诗梦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神情，显然想到了什么。

江心迟看着她微微一笑。

“看来你想到了。”

“去山里看日食？他们会同意吗？”

“不知道。”

江心迟轻松地摇摇头。他当然不能保证什么，只不过，这是一个很好用的借口。

“不知道？”

“但总比说去山里找小时候听过的歌声要正经吧？”

“也对。”

李诗梦不再说话了，可是眉宇间的一丝忧愁还是没有散去。

江心迟放低了声音。

“还在犹豫么？”

他大概知道李诗梦为什么在犹豫。

这件事说是幼稚也好，说是头脑发热也好，总之，不应该是高中生干出来的事情。

小时候的记忆是真的么？

会不会是她记错了呢？

就他们两个人进山，遇到危险怎么办呢？

这些问题如果回答不了，那么无论如何都会心虚不安。

即使李诗梦现在答应得好好的，事到临头也可能会反悔吧。

江心迟不由得这么想到。

“还是觉得不安么？”

李诗梦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

如果这时候顺坡下驴，说一句“要不就算了”，大概也会被她接受吧？

可是，这个机会就要这么放过了么？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爷爷的家门前，他们默契地不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进了院子，看见爷爷和招财都在屋檐下面乘凉。

“爷爷，李叔呢？”

江心迟随口问了一句。

“在屋里修电视呢。”

爷爷用蒲扇指了指屋子的中间，那是睡觉的地方，电视就在床边的桌子上面。

江心迟对老家的构造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他抚摸着着急跳到了怀里的招财，心头不断地回旋着各种各样的想法。

应该怎么说呢？

江心迟在说话之前，往往都会先在头脑里打一个底稿，思考之后再说。

尤其是在比较重要的场合，更是如此。

“爷爷，村后面的那座山叫什么名字啊？”

江心迟装作不经意地问。

在爷爷面前，他没有必要拐弯抹角。

“你说君山？怎么突然问这个？”

李诗梦在一旁给他使眼色，但是江心迟视若无睹。

“我和梦梦想进山。”

爷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诗梦，意味深长地说：“哦，这样啊。那就去呗，打算什么时候去？”

江心迟说：“还没有决定，只是想先告诉爷爷。”

“李家那小子同意么？”

“还没和我爸说……”

李诗梦嗫嚅着，声音很轻。

“李洱，你家闺女想去君山玩，你同不同意啊？”

爷爷的大嗓门儿这时候显出了威力，不光是院子里，恐怕在竹林之外也能听见。

“去君山干什么？”

李叔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瓮声瓮气的，好像正在和老电视机较劲。

“去干什么？”

“看日食。”

江心迟脸不红心不跳。

他的确打算去看日食。

如果李诗梦说的不过是她的幻觉，那么在山里看日食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日食？”

“爷爷你知道么？”

江心迟有些担心，毕竟在他看到新闻之前，这个词汇也只是在课本上看见过而已，并没有真的见过。

“怎么不知道？以前我读书的时候读过。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

江心迟只听懂一句“日有食之”。

“应该是《诗经》里的句子吧？”

李诗梦小声地猜测。

“好像是，我记得这篇很长来着，现在嘛，全还给老师了。”

爷爷抚摸了一下稀疏的胡须，不消说也能看出他其实很得意。

“去山里看日食，行吗？”

李叔从屋子里出来，脸上带着些许疑惑。

爷爷一边扇风，一边沉吟。

“好像看日食不能用眼睛直接看？是不是？”

江心迟说：“是，会损伤眼睛。”

“等我一下。”

爷爷起身进了屋子，不一会，就拿着一袋X光片走了出来。

江心迟接了过来，看了一下，说：“这是？X光片？”

“你看看这东西能用不？”

江心迟也不确定，他从袋子里抽出一张X光片放在眼睛前面，看向天空中的骄阳。

太阳周围的一圈恼人的光在X光片的阴影过滤之下，也不那么刺眼了。江心迟不怎么费劲就看清了太阳的轮廓。

招财也好奇地蹲在他的肩膀上，透过X光片观察着平时难以直视的太阳。

“应该够用了，只要注意不要长时间盯着太阳看的话。”

“那就好，这东西你先拿着吧，用完记得给我拿回来。”

江心迟心中有些疑惑，事情似乎十分顺利，甚至有点顺利过头了。

他和李诗梦悄悄交换了一下眼神。

“哦，还有一件事，”爷爷像是想起了什么，“别忘了把你肩膀上的那家伙带上。”

李诗梦放开了抓着江心迟的手。

江心迟问得有些认真。

他很久没有认真过了，因此多少语气多少有些生硬。一出口，他就开始担心李诗梦会觉得他唐突，或者态度强硬。

他们走到了田垄上，穿过这片小小的菜田，再穿过竹林，就能看见爷爷的小屋。

“想去。可是，我爸和你爷爷会同意吗？”

李诗梦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像是晒蔫儿的花朵，不免有些勉强。然而，她是下定了决心的。

“想去的对吧？”

李诗梦没有再说别的话，也没有再停在原地，而是沿着小路继续走。

“还有别的事？”

江心迟抚摸了一下被她抓住的手，上面说不定残留着薰衣草的香味。

“要看情况的吧？”

“我不知道老爹他会不会同意。”

“他好像不怎么管你吧？”

江心迟不知道。

他的心底很久没有感到过焦躁了，可是在这一段沉默里，仿佛整个世界的其他声、光、色都暂时消失了。他不再关心蝉鸣，不再在意脚下踩着的是干净的泥土还是残留着雨水的泥坑，不再对湛蓝如宝石的天空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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