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凝侧首看她一眼，没应声。

杏裳尴尬的笑了笑，进到主院后，又道，“这位姐姐，请你行个方便，告诉告诉妹妹吧？”

冰凝头也不回的一直领着她们走到主院厅堂，才停下脚步，对着杏裳挑了挑眉，“毒是你下的？”

穿过跨院和两道抄手游廊之后，杏裳终究没能忍住，故作轻松的笑着问，“这位姐姐，皇后可有说，召我们娘娘何事？怎么不在凤坤宫召见呀？”

“昭文殿的丫头都跟你似的无礼、嘴碎？”徐慧说完，抬脚往前走。

冰凝没理会她，侧身让开，握住杏裳手臂，道，“王妃跟你无冤无仇，你一个小丫头也没必要给她下砒霜，想来，定是受人指使——”

宫门外只有两位侍卫值守，沉寂如水，哪像主母出事的场景？

杏柔皱着眉头看向徐慧，小声唤，“娘娘？”

福万全连忙颔首，一甩佛尘扬声高喊，“起——驾！”

昭文殿外。

杏裳站着没动，手里还扶着徐慧，眼见徐慧就要被她带倒，赶忙撒手，怒气腾腾的瞪着冰凝，“看来看来，想来想来，哪来这么多看来想来！想说什么直接说，别跟我拐弯抹角！”

说完，杏裳突然松了口气，好像心中积压了整整两日的焦虑和郁气全都因此发泄了出去。

“杏裳！”杏柔回头轻斥，“还不赶紧扶娘娘进屋！这般吵吵闹闹，惊扰了皇后娘娘，你担得起责？”

杏裳点点头，准备要走，却抽不出手臂来。用力挣扎了一会儿，只觉手臂放佛被铁钳紧紧钳住，动不得，生疼，喘了两口粗气，横眉怒视冰凝，“你到底要干什么？！”

冰凝指了指居室方向，“小声点，惊扰了皇后，你小命不保就算，连累你主子和家人就不值当了。”

徐慧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冰凝，“别白费功夫了。她是家生子，父母亲人都在徐府为奴，本宫昨日便让父亲将他们好生照看着了。”话落，冷沁沁的看了眼杏裳，转身就走。

杏裳眼神一亮，使劲拍打冰凝的手背，“放开！”

冰凝索性将她两手同时禁锢住，轻声道，“傻丫头，你主子是怎样的人，我都知道，你还不知？徐府大小姐，自幼聪慧娴雅，尊长爱幼，品性纯良，对府中姨娘和庶出兄弟姊妹友爱有加，对下人温和端厚，与所有人都友睦相处。”低声笑了笑，又道，“当然，这都是她刻意捏造的形象，不知情的百姓兴许会信，你这近身伺候之人，总不至于信吧？”

杏裳愣了愣，皱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冰凝道，“我想说的，两点。其一，你的家人，无论是否真被你主子命人保护起来了，我们风影门都能将他们找出来，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据我徐大小姐的了解，十之八九，是尸体，且面目全非，因为死人的嘴巴最严，面目全非的死人也才无法与你牵扯上，进而牵扯出她——”

“闭嘴！”杏裳惊恐的摇头喝道。

“嘘——！”冰凝闲适的笑笑，“这么沉不住气，难怪你主子把你推出来干这事儿，这样的丫头，留着也没用，不如帮她尽最后一点忠。小姑娘，你得沉住气，不然你全家都含冤而死，满门灭绝，连个指证凶手，报仇的人都没有——”

“闭嘴闭嘴闭嘴！”杏裳快要崩溃了，泪眼惶惶的冲她低声咆哮，“我让你闭嘴听不到吗！你是聋了还是傻了——”

冰凝眉眼间恢复清冷，十指突然用力，扣得杏裳痛呼一声，总算停止了咆哮，惊惶无措的抽噎着。

冰凝略略放松了力道，“其二，一会儿皇上来了，你把你知道的全部如实禀奏，让害死你家人的真凶受到应有的惩罚。王妃说了，你首报有功，她会酌情减缓你的罪责，尽量找到你家人，让其入土为安。否则——”顿了顿，冰寒的小脸凑到杏裳眼前，定定的看着她，道，“否则，我就把你丢到城郊破庙，让群居在那的三四十个乞丐好生伺候伺候你，然后把你和你全家的尸体放成一排，先鞭尸，再丢乱葬岗喂野狗。”

“你你你……”杏裳惊恐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也忘了哭，纤瘦的身子抖如筛糠。

怎么会有这么邪恶又狠毒的人？

“这就吓傻了？”冰凝呵呵冷笑两声，吹了吹杏裳的睫毛，徐徐从她面前移开，站直了身板儿，道，“小姑娘，别忘了我们风影门是吃哪行饭的，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和人手。别说这点小事，就是要徐府顷刻崩塌，也不在话下。徐江源任户部尚书多年，背后没少搞事儿，倘若呈到御前，他不死也脱层皮。至于你所倚重的二皇子妃，一介弱女子，要她的命，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不可能！你吹牛！”杏裳下意识摇头反驳。

她从小在徐府生长，老爷和大小姐在她心里都是顶天的人物，哪会像这个女子说的这般软弱无能，不堪一击？

冰凝轻笑，正要说话，却听老远处传来尖细绵长的呼声，“皇上驾到！”

“皇上？”杏裳惊呼一声，突然像只无头苍蝇，四下张望找地儿躲藏。

冰凝面露不屑，双手按住杏裳的肩膀，冷声道，“你全家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最好静下心来仔细想想我的话，仔细掂量掂量，别干蠢事。”

见她木木愣愣的安静下来了，冰凝才放开她，提起她的手臂，动作沉缓的用衣袖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尔后拍了拍她呆傻的脸蛋，低声道，“聪明人都会选择指证凶手，为家人报仇。”

话落，把她身子扶正了，抽身便往居室走。

“奴婢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庭院中传来两道女子山呼声，杏裳猛然惊醒，拔腿就朝冰凝追去，边跑边喊，“你说话算数——”

冰凝刚走到拱门处，闻言倏地转身，冷眼看着她，“我说什么了？你想让皇上误会我逼你撒谎？”

杏裳一下愣住，冰凝用力拍了拍她肩膀，再次转身。

“前方何人，为何阻拦圣驾？”

杏裳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机械性的扭头看去，为首之人一袭乌金色龙袍，不是皇帝又是谁？

登时吓得一哆嗦就跪了下去，“奴婢奴婢，叩见皇上！”

“平身。”永显帝道。

杏裳点点头，却没起身，反而咚的一声磕了个响头，额头抵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皇上，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奴婢什么都没做，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永显帝虎目一沉，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她头顶，帝王威严尽显，“所犯何罪？为何求朕开恩？”

杏裳惊惶的摇了摇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奴婢就是按娘娘吩咐做了些月季酥，然后给凤坤宫送去了！娘娘叫我带的话，也一并给凤坤宫的姑姑说了！别的，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我没下砒霜！我就是一个丫鬟，哪里能有砒霜啊！请皇上明察！请皇上开恩！”话落，便一个劲儿的磕头。

永显帝冷哼一声，眸色深深的朝福万全看去。

福万全正一脸震惊的望着他，见状，忙合上大大张着的嘴，盯着永显帝看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走到杏裳面前蹲了下去，用佛尘抬起丫头涕泪纵横的小花脸，压低声音问，“你可知，欺君是何罪？”

杏裳快速的望了永显帝一眼，立马又垂下了眼皮，声音微抖，“死，死罪！”

福万全点点头，这丫头脑子还算正常。于是温柔的看着她，问道，“你是哪个宫里的？又是奉哪个娘娘的命，去给皇后送月季酥的？让你带了什么话给皇后？”

不知是被冰凝的一番话吓得，还是被永显帝的威严所迫，杏裳只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回答起来更是不敢有半句虚言，一股脑儿全说了。

福万全暗自心惊，拿开佛尘站了起身，回永显帝跟前弓身问道，“皇上，您看这？”

永显帝龙颜阴沉，“好一个徐氏！”

福万全点了下头，很是唏嘘，“可不是，连皇后娘娘都敢利用，简直就是目无尊长，胆大包天。”

永显帝垂目看着杏裳，“随朕进去，将你方才的这番话，当着众人的面再说一遍。”

杏裳连连颔首，“是，是，奴婢遵命。”

福万全提着佛尘朝她面前甩了甩，“还不赶紧滚开。”

杏裳茫然的仰头看他，白净的额头上鼓起一片红肿，看起触目惊心。

福万全朝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点点头，立马上前把杏裳拖开了，福万全这才向永显帝点头哈腰道，“皇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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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公道？”永显帝将手中案卷往龙案上一拍，语调冷冷沉沉，“敌国猖獗入侵，不知为朕分忧，安抚民心，反倒为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整日闹腾，将宫里宫外搅得乌烟瘴气，可还有半分母仪天下之姿！”

丫头二人颔首，扶着她进了宫门。

宫门内，冰凝和寒雪面无表情的站在门侧，跟徐慧见了礼，冰凝便一言不发的领着主仆三人往主院居室走去。

冰凝无所谓的笑笑，“看来二位都知道了。杏裳是吧，你还有家人没？在哪？”

杏裳戒备的盯着她，“你要干什么？”

“哦——”冰凝点点头，“看来，有家人喽？还没被你主子保护起来？”

徐慧眼底一片浓沉，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走吧。”

杏柔和杏裳搀扶着徐慧走出软轿，主仆三人打量着眼前。

福万全恭敬的低着头，没敢接话。

永显帝抬手用力揪扯着眉心，道，“皇后越发不成体统了，如此鬼迷心窍，不知悔改，朕又能护她到几时？”

彼时，永乾宫内，福万全弓着身子小跑到龙案前，看了看上面堆放整齐的两摞文案，垂头禀道，“皇上，来人是昭文殿的总管，说皇后娘娘和北境王妃因为月季酥一事，闹得极为不虞，昭文殿内死伤一片。适才，王妃让赵公公和郑太医检查月季酥，结果查出里头含有——”抬眼偷偷打量了龙案后的帝王一眼，只见帝王神色阴沉，怒气难掩，福万全头垂得更低了，尖细的嗓子温吞吞说道，“含有砒霜。事情颇为周折，北境王妃恳求您移驾昭文殿，主持公道。”

这话，福万全更加没法接了，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摆驾昭文殿。”永显帝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杏裳闻言大惊，慌忙摆手，“不是的不是的！”

“杏裳！”杏柔用力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眼含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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