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那一刻她踉跄着走到他面前，倔强地盯着他的双眼。

“我无法，那么果决地说我相信你。”盯着他双眼中的真诚，似乎想要潜入其中，去一探真假，“但我只求万世太平，千秋强盛，百姓安乐。

“如果可以，我愿永世追随于你。”

两只脚，蝴蝶般落地，李翠微小心地扶着丈夫的胸口，把拐杖再次撑起。这次倒是走在了他前面。

“但是如果人山人海占据了整个视野呢？”男人的手温润地搭在公主的腰上。

“这不可能......”李翠微凝眉，“不对......生产......人口......交通......”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未来的大顺天坛可能真的会出现那样“见人不见景”的情况。

这一切都是用轻功飘起，所感受不到的温柔。她轻轻地嗅着，嗅着那不再真切的湖光山色。

那儿有草芳带泥，逸着活泼。

好看的睫毛，流苏般垂下，珠帘碰撞的声音，在清脆中迷离：“还要抱多久？被游客看见了会败坏我等在民间的风评。”

“看见就看见，这样才显得更亲民嘛。”只是声音有些闷闷的，低沉而微微含沙，就像当你被抱到高处时，听到周围的风和叶，都在祝福。

“那么我们可以限制每天游客流量。”大顺公主沉思了片刻，皱着柳叶眉舒展开来，却把挤出的智慧做露珠倾洒。

“万一所有游客都挤在同一时间段来呢？”顾炎武淡淡地笑着，“那么我们可以分很多时间段的去限制游客数量，这样我们既可以确保一时间不会有过多游客，还可以拓宽日流量的极限。”

“所以我们可以在每个旅客的度牒上标明进出时间，如果过了最后时限的就无法进入，出来的时候超时了......”李翠微自然地枕在丈夫顾炎武的肩上，仰头望天。

“那么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黑名单，以后他们再来天坛旅游的话就不准取得度牒了。”男人语气中流露着认真。

“此事你可曾向父皇禀报？”

“还没有呢，父皇让我好好在家陪你，为此甚至好几次就直接不早朝了。”男人有些无奈又好笑地说着，在语气中涌动着耸肩的诙谐。

“......父皇也真是的，他错解了我的意思。”女子竟然罕见地撒起了娇。

“毕竟你本来只用说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话就够了。”顾炎武歪了歪脑袋，斜了斜眼，以便可以和肩上的女子对视，“奈何‘追随’之意太过含糊......”

“够了！”冷冷的一喝之后，公主红了脸，“别妄图在言语上占我便宜。”

有力地揽着公主的腰，顾炎武温柔把李翠微摆在了他的对面，一张口，温热的气流就拂过了耳畔：“微臣得尚公主，实属上天之贻。若有事，愿与卿平等洽谈。”他的声色很沉，是因为盛满了真挚与诚恳。他的眼睑也微微沉下，却反而掀起一片呼啦啦地风，掀起了那女子无形的面纱。

然而面纱下却还是惊艳的冷淡：“你我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亦无夫妻之情。

“此后，你我互不干涉，你上青楼，我游红尘。

“只要不透露身份、损害名声，汝，无拘无束。”

一句句，自那只是轻颤的红唇中吐出，然而却愈发的清淡悠远。

“你我结合并非为情，而是为这天下苍生。

“是以可为道侣，而不可为伴侣。”

这声线探寻向无限的远方，淡成一根发丝，脆弱地连结着两人，却又顽强地维持着距离。

不远不近。

然而这众生也不远不近地在他们周边环绕。分明这万家灯火就是他们的星辰大海，然而这片沧海却是浑浊，映照不出他们的本心。

在这古往今来，对美好的爱却不能为美好所理解，或许是今来古往的，他们的共同的痛。

然而这横流的沧海中，却有一首捕鲸的歌，化作了绝唱。

“一处处灯辉月辉，一阵阵喧阗古鼙，一曲升平贺圣禧。”那是一个沧桑而醇厚的女声，却似悬直钩于渭水上，智者总是忍不住想伸手接住。

这儿就有一只鱼儿上钩了，不，是两只。

两对发光的瞳孔依旧尽收苍生于眼底：“大家羡皇都佳气，从今岁岁如斯。”男女混声，又仿佛和入了苍生声。

两只拐杖中的一只又落在了地上。

两只大手中的一只抱那佳人抱得更紧了些。

然而翠微公主却浑然不觉，只是把另一只拐杖指画虚空。

“玉芙蓉，愿和伊，一双永拟凤鸾栖。”男子痴痴地看着，低低地吟唱着。

灵气做暗流涌动，而一切实在都只是酣醉而沉静。只有众生那一刻的灵魂，缓缓高举那最纯洁的以作电光灯火，而这与白昼联结的通亮，却破不了月夜阴晴的黯然。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背景中的天光与水色。

只有那闪耀着锋芒的白莲，柔柔地，却占据了半壁江山。

堂皇间，无敌地书写盛世。

“啊——”跟所有女孩一样，就算是曾经的天下第一，在摔倒的时候也会发出这样娇柔的尖叫。

那儿有龙涎亲吻的美玉，缠绵着雪白的裙，那儿是天女所用以踏破贺兰山缺的神兵。

轻轻地耸着鼻子，去吮吸那裙底的香，顾炎武淡定自若地把扛在肩上的蛮腰放下。一袭白衣，挥洒，如蝴蝶绕瀑布。

只要稍加修剪，便可让大人散步，让孩童嬉戏。

步至门口，看着千家万户、黄发垂髫、安居闲游，李翠微下意识地顿足沉醉，却一个不稳地摔倒在了男人的怀里。努力地把头挪离男人的胸口，却最后还是落在了顾炎武的肩头，便也不再在意什么了，只是依旧深情地望着往来的游客。

“你知道什么是天下最美丽的景致吗？”公主把一勺蜂蜜洒在这百味红尘中，稀释做一丝波澜壮阔的淡，“是众生百态。”

那儿有花香着露，透着清亮。

终于忍不住张了张红唇，最后李翠微还是没有斥责这个表面正经的登徒子，只是任由那结实而温暖的肩，把自己慢慢地托起。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慢慢升起，感受着温良的风儿，在她的发梢若有若无地轻旋着。

“噗通——”

雀鸟展翅，青枫摇叶，彩光转华，白裙沾花。然而一层层褶皱被抚平，裙摆舞做了太阳。却依旧可见，太阳的回忆中，那绿色的一页页，在重物落地的震动中，漫卷做朦胧残影，又合上，青翠欲滴。只是“书封”上一点粉红，偷偷记住了美人指尖的香。

然而就在顾炎武盯着地面无语时，余光中的一抹云的白色却在游走，一道木的褐色在动摇。

“……帮我拿起拐杖，我自己走路。”没有想象之中的骄横，只是沉默中滞流片刻，就又潺潺起清越的女声。

垂首打量了一下自己怀中的佳人，虽然未行夫妻之事，但她好像也不是想象中那样抗拒这场政治婚姻。这时候，她也忽而地不再看向草丛，不再寻觅蝴蝶，只是像是要仰天作诗一般，把头抬起，却在目光触碰时绊住了。

最后一句淡若云烟，也顺便淡了金楼玉宇，滚滚烟尘，尽付了四合院晨曦的光晕。轮轮转转，五颜六色，装点了阳春白雪，装点了下里巴人，装点了旧时王谢堂，装点了今日平常燕。

一两剪燕尾，好把天坛古松修裁得。毕竟青黑瓦、旧白墙，怎是那雕栏玉砌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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