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带你过去。”

“好吧，芥川君的防备心还真重啊。”芥川龙之介半真半假地叹了一口气，把另一个可丽饼交到泉镜花手上，“那就麻烦你帮我把这个带给他吧。如果想吃的话就自己再买一个，然后让他报销，反正我也忘了自己刚才花了多少了。”说到最后，他朝泉镜花眨了眨眼，神情中带了几分得意。

这种事情，有什么可得意的吗？这一刻，泉镜花略微体会到了芥川平日里面对芥川龙之介的复杂心情。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犹豫，芥川龙之介停下了脚步。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感觉这个可丽饼甜得过分了，甜得让她的嗓子发堵。但是，可丽饼，真的很好吃。

有微咸的液体落到了手背上。

往常泉镜花只需要一两秒即可做出判断，可这个人不一样。若说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有人死在他面前他却毫无波动，更何况，他还与那个男人关系匪浅；但要说他是跟他们一样的□□，他身上的气息又太干净了，甚至可以用柔软来形容。

他到底是什么人？这样想着，泉镜花不自觉问出了口。

“我马上回去。”她恢复了淡漠。

“欸，我可以一起吗？”对方没有在意她的态度，倒想是听见了什么感兴趣的消息似的，眼睛亮晶晶的，“反正我还要找芥川君付可丽饼的钱。”

芥川接过那个可丽饼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是在知道芥川龙之介是赊账的时候面部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他到底是怎么平安活到35岁的。”泉镜花听见他这么说。

是啊，她在心底默默点头，这样干净美好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请您容许我这个罪人再一次祈祷，祈祷芥川龙之介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看来那件事必须提上日程了。总是做些多余的事，那家伙，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认认路。另一边，芥川吃完可丽饼，原本朝干部办公室而去的脚步毫不犹豫地转向了梶井的实验室。

真是，那么弱，让在下怎么放心。

这是第几次了呢。又一次在甜品店里遇到芥川龙之介的时候泉镜花已经淡然了。

跟那个男人不一样，芥川先生很喜欢甜品，还有烟。书籍或许勉强也能算一个。“但是这里的文学，还真是荒芜啊。”对方吸了一口烟，如是评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从哪跳出来的三花猫不满地扫了他一尾巴。

“比吕志，你怎么来了？”芥川先生笑着抱起那只猫捏了捏它的肉垫。

“它姑且算是我们养的吧，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跟泉镜花这么解释。

然而泉镜花把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个地方：“我们？”

“嗯。我跟芥川君住在一起。”理所当然的语气。

在芥川先生面前，那个男人跟平时是不一样的吧。但还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够毫无破绽地演成另外一个样子呢？

这个时候的泉镜花还没有想到，父母在世时候的她跟现在相比，同样是判若两人。她只是有些明晰了，为什么那个男人不希望让芥川先生接触到他们的事务。那种事情，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你不喜欢黑暗。”芥川先生突然开口。

“杀过人的人，是没有资格成为好人的。”

“啊啊，什么啊。终于懂一点宽那个时候的心情了。真是……”看上去很苦恼的样子，碎碎念着自己听不懂的话。是很重要的人吧。

“听好了，小姑娘。”芥川先生放下手中的猫，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人就是这样，正是因为背负着罪孽，才更需要一路向善。*不管光明愿不愿意接受你，总要先试试才知道不是吗。”

“更何况，你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夜叉杀了我的父母。夜叉的主人是我。

原本可以毫无滞碍的说出的事实现在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杀手遭逢变故之后一直戴着的面具终于崩裂，大颗大颗的泪珠自深潭中溢出。

身为被黑手党特别关照的一员，泉镜花不能在外面待太久，擦干净泪水后便急忙道别了。所以她没有看见，在她走后不久，一袭黑衣坐到了芥川龙之介对面。

芥川龙之介自然地把手边的无花果蛋糕推了过去：“比吕志还挺喜欢你的。”

“只是凑巧而已。在下不是让您劝她叛逃的。”芥川冷着脸瞪了那只三花一眼。

“她跟你不一样。”她见过真正的光。

芥川很头痛：“她现在是mafia的一员。”所以她必须适应。

“不可以退出吗？”

“……”

首领绝不可能放过这么一个出色的暗杀者的，芥川心说。但这种事显然不能跟对方说太多，两相权衡之后，芥川安安静静地吃起了蛋糕。

再一次遇到那个奇怪的男人是在几天之后。

芥川……龙之介？作家？从未设想过的回答让泉镜花一时陷入了迷茫。他应该没有骗自己的必要，所以这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吗，可是那个男人不是最讨厌弱小了吗，又怎么会对一个普通的作家另眼相待呢？泉镜花歪头打量了一下身边一脸惬意地品尝着可丽饼的人，心底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疑惑。

不如，就带他去吧。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那个男人森冷的威胁又在耳边回荡开来——“绝对不能让他接触到任何有关黑手党的事务”——不，不可以！

“噗通”“噗通”

久违的，泉镜花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等那人离开后泉镜花用自己的钱在那个摊位买了一个可丽饼。

男人愣了一下，眼里飞速闪过一丝恶作剧的光，轻快地说出了一句在泉镜花听来不啻于惊雷的话：“我是芥川龙之介，一个普普通通的文……作家罢了。你呢？”

不对。这个男人，表现得也太过无害了一点。虽然不愿承认，但那个男人确实教会了她许多东西，其中自然包括判断他人可能的身份立场。一般来说暗杀者是不需要去判断这些的，即使需要也不过是决定如何处理现场发现她的人。

彼时泉镜花刚刚完成一项任务，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她不想那么快就回去复命，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儿。女孩空洞的目光将街景随意纳入眼底，面无表情地路过种种人间烟火。就在她路过卖可丽饼的一个小摊时，一抹墨蓝突兀地撞进她眼里。

“啊呀，忘记带钱包了。”男人掏了掏和服的口袋，面带歉意。泉镜花能听见他在小声嘀咕：“手机也没带。啊，要是宽在就好了。现在该怎么办呢……”话语间颇有几分苦恼的意思。“宽”？从没听说过的名字，而不是……

——活下去，去光明的地方，即使只是为了赎罪。

“吃吗？”思索间，散发着香气的可丽饼递到了她眼前。泉镜花诧异地抬起头，男人脸上的笑容纯净温柔，见她不答，又把可丽饼往前递了递：“做完任务会饿的吧。这家的可丽饼很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任务。这两个字让泉镜花试探着伸出的手生生定在了空中。是另一种方式的威胁吗，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吧，所以上次才会出现。女孩复又低下头去，紧紧咬着嘴唇，大团大团的阴霾在眼中翻涌。

芥川龙之介已经走开几步了。似乎是记起了什么，他转过身，对泉镜花说：“虽然这句话由我来说不太恰当，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去光明的地方吧，小姑娘。”

那个瞬间，世界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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