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厉咬咬牙：“我不想，我告诉你我不想！”双手紧紧拽着姜誉衣领将人半拉起来，直至四目对视，晴厉顷刻间红了眼，“让她安享晚年不好么，姜鹤霄，你凭什么为了那点该死的遗憾将她拖进纷争里？”别说了疯子，明明都是我的错。

深雪越来越频繁密集的落地，姜誉望着白花花的天，望着晴厉愈加赤红的双眼，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我没有考虑周全，抱歉。”顿半晌，道，“你若是气，也别在这里发脾气。”

晴厉愣怔片刻，松手后起身，离开原地。

姜誉平静回答：“因为她想见你。”

谢泽笑两声：“以前我也觉得姜鹤霄和那群贼仙一样，都是坏透底的家伙，直到后来我出了子芳山，偶然路过幽州城，瞧见那厮身后竟然跟着芊荷。是姜鹤霄救了她，要不然我和李芊荷根本不会成婚，也不会到了老，”

“对啊，我也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娶到了芊荷那么好的姑娘。”

“是不是就没这么多事儿了。”晴厉哈哈笑两声，抬眼瞧着他，“可惜没有后悔药嘛，当时我年少嚣张，将你打得那般狼狈，又害了小七害了嘉明走投无路，如今说一说，便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人转身，回到墓碑前，弯腰蹲下去，拾起地上清酒往地上撒了一撒，“差点忘了酒，谢泽说你最喜欢这种酒，今日我带上两盅给你尝尝，我陪你喝两杯。”

姜誉侧身瞧他左手握盅垂目浅尝的安静模样：“那些事过去便过去，别再提伤了你自己。”

姜誉脸色微微阴沉，嘴唇轻轻贴着晴厉脑袋，闷闷道：“瞎说的。”

晴厉失神笑了两声：“是啊，瞎说的骗子罢了。但事到如今，我竟越来越信了那骗子的话，百年前我害了那么多人，直到现在也。”晴厉双手紧紧揪着他肩袖不放，又用脑袋敲了敲姜誉胸膛，“如果我当时认罪，是不是就没——”

谢泽瞪他眼，随后感慨一声，眼睛微微红起来：“今后是真尝不到她做的饭菜了。”顿了顿，说道，“其实早在两年前，芊荷便开始不行了，是她强撑着想见你，强撑着想和我再过一段日子的念头过了两年，你知道凡人以灵耗命的后果，身体和自我意识只会越来越糟糕，两年里，姜仙人三番将她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我们很感谢他，想还恩情的时候，他每次都是无奈地摆摆手，说他来这里只是想吃李芊荷做的云吞面罢了。”

说罢，谢泽和晴厉都笑了起来。

晴厉道：“怎么会有他这种人啊。”

谢泽道：“是啊，怎么会有姜鹤霄这种人啊。”

晴厉抬手擦了擦眼睛：“今儿太阳真刺眼。”

姜鹤霄回来了，站在院门口，怀里竟然捧着一只大黑鹅：“谢泽，你家黑鹅又越狱了，要不然我帮你炖了。”黑鹅浑身僵硬地摇摆摇摆脖子，嘎嘎嘎地叫喊似乎在向他磕头求饶。

“当然不行。”

“可是我想吃。”姜鹤霄视线落到怀里那只膘肥肉壮的黑鹅，“补身子。”

“……不行！”谢泽气势汹汹地抢过他怀里的黑鹅，“这可是芊荷自己亲手养大的，绝对不能碰它。”

“既是亲手养育，不如将它送到主子面前。”姜鹤霄思忖半晌，淡淡道，“所以我建议你炖了，不止能给你滋补身体，这鹅还能飞天。”

“我怎么没发现你有这个耿直的坏毛病？”谢泽嘴角微抽，差些骂出口，“你自己想吃就直说。”

“……”晴厉听了半会儿，竟当场咧嘴捧腹笑起来，“我建议你们去说相声，保准一场一个满座。”

晴厉却不禁然想起多日前那场冲突，斗燎与姜鹤霄打成平手，海天之际却有玄雷风暴频繁袭来，将那群满地的仙人各自卷到了天外，他自己也差点没稳住脚，危急时刻还是姜鹤霄这厮拖着他和芊荷离开了山林。

所幸事到今日也未曾碰见过什么仙界。

随后待了三日，想想也总不好一直待在谢家，晴厉想起幽州城西段那处小宅院，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趁着下午空闲，便去瞅了瞅。

小宅院竟然还在，就是落了灰，外瞧着着实像家鬼屋，晴厉把玩着石头石子儿，推门进去了，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咳了两声，身后门板竟然掉了，眼见就要砸到他脑袋，姜誉那厮出现，手扶稳了门板。

晴厉有些傻眼：“你怎么在这里？”

自那日两人吵架，还未正经说过话。姜鹤霄将门板推回原位安装好了后，淡淡道：“路过。”

晴厉满脸不信，抬脚走到堂屋：“跟着就跟着呗，路过这个借口多拐弯抹角啊。”

姜誉说道：“不是。”抬起手里买的新鲜鲫鱼，“谢泽说此地鲫鱼活络，我便来了。”

晴厉微妙地安静半晌，当时尴尬到脚趾扣地，闷着头嘴里嘀嘀咕咕去了后堂，原以为姜誉看一眼便会走，没想到那厮从头跟到尾，像块狗皮膏药似地撵都撵不走：“那你怎么不走？”

姜誉回答：“斗云尚在城内。”

晴厉闻言轻哼一声：“不必劳烦姜仙人护着，当我小孩儿吗，莫不是忘了我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抬脚刚跨过门槛，垂眼瞅见一只肥硕的大黑耗子带着几只小儿耗，吱吱地呲溜经过，晴厉当场吓得魂飞魄散，破口大骂：“耗子你大爷的！！！”迅速往后撤离，结果脑门不仅撞上姜鹤霄，左脚指头还给门槛磕了一击，晴厉疼得龇牙咧嘴，哪管得了他三七二十一，双手抱住姜鹤霄身板撑着平衡，“脚疼，脚趾头，大黑耗子！”

姜誉扶稳他，不忘调侃：“这把年纪怎地还怕耗子。”

“你闭嘴！”

姜誉瞧他满脸煞白，强行着忍住笑意：“你想让我驮着你出去？”说罢，双臂环住晴厉臀部，竟将人直接抬了起来放在臂弯上坐着，“还是驮着你在里面溜溜？”

晴厉有些懵逼瞧着双脚离了地面：“你怎么这样？”当时吓傻了，全然没反应过来“你怎么这样”这句话竟带着微妙撒娇。

姜誉顿了半晌，喉结不经意间滚动两下：“你来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晴厉哼声，“我老早以前住的屋子，不能来瞧瞧眼儿？”

姜誉饶有兴趣地笑两笑：“你以前住这儿？”

晴厉见他如此好奇的模样，当时昂昂下巴：“嗯，这家原主好些年未归，当时无法，只能带着芊荷他们暂居此地，没想到现在还是没人，难不成是迁移了吗。”

姜誉道：“兴许原主早知道，只是好心，当时没赶你们离开。”

晴厉脸色微妙：“你吓唬谁，天底下有那么好的人吗，外人强占自家屋子都不往外赶的？”

姜誉眼神微动，嘴边含着淡淡笑意：“若我说那个好人就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晴厉回握住他的手腕，缓和半会儿，待视线清明，抬眼望去，果真见到姜鹤霄，晴厉疲累地眨了眨眼：“不是让你别来吗。”

晴厉脑袋僵硬地偏过来看他：“是你。”

姜誉嘴唇动了动：“是我。”语音刚落，晴厉抬手猛地拍掉他手中酒盅的同时，人已经向他扑过去，将姜誉当场摁压在雪地上：“为什么告诉她？”

“你哪只眼睛看我嘴巴撅得这么高了。”

“要不然老头子我去屋里拿块黄花镜子给你照照脸儿？”

“您腿脚不利索还是别麻烦了。”

晴厉摇摇头，脸颊微微泛了红，摇了摇自个手里的酒盅：“喝不喝？”姜誉望了眼沾酒的壶嘴边缘，与他并排蹲下去，接过酒盅喝了一口后，便抬眼瞧着墓碑上李芊荷三字，沉默半晌，“就算芊荷不受那一刺，也挨不过这年头，所以我不想她抱着遗憾离开，晴厉，关于你的身份，我提醒过，之后她便明白了。”

姜鹤霄眉头紧蹙：“晴厉。”

姜誉微微扣紧他腰板：“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晴厉摇头，目光再次扫过姜誉那张脸，静了好久，淡淡道：“我原不想被认出来，芊荷怎么会，看出是我。”

丧葬结束后第三日，北方正值寒冬腊月，晴厉蹲在李芊荷碑前说了好一阵，那会儿絮雪纷纷落落飘到他脑袋上，许久蹲着不动的原因，腿脚麻木，待他起身，视线发黑，身体不自禁往后倾倒，腰板便被身后人缓缓抱住了。

姜誉没有出声，许是心里在琢磨意思。晴厉未曾看他，撒开姜誉，准备离开，人身却猝不及防，再次失衡跌下去，姜誉伸臂将他牢牢抱在怀里。

晴厉状态有些恍惚，只闻见一股沉香味儿涌进鼻里，脑袋靠着对方胸膛，继续乱七八糟地说：“我记得幼年时碰见一个江湖骗子，那骗子不看别人，偏偏看我的相，他说我乃修仙旷世奇才，将来的路铁定是飞升上仙，那骗子还说，我这条路并不好走，因着这条路是命路，是一条命一条命累积而起的命路，背了因果，负了诅咒，便可超脱俗世。”

“你们吵架啦？”

晴厉正坐在后院晒太阳，谢泽迎面便问了他这一句，晴厉嘴巴微微抿起来：“没有吵架。”热茶捂着双手，谢泽在他右侧入座后，眯眼享受了会儿温阳：“没吵架你嘴巴还撅得这么高，一整天了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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