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情好，李淳风心中腹诽了一句，他知道李昊的情况，靖王出手，虽留存了他的性命，但是绝不可能让他翻过身来的，要是真有那本事一辈子隐姓埋名让他们找不到，不失为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等等，这么一来，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待在金陵了？

李淳风还在斟酌计较其中的利害，那边厢侯君集先不答应了，他可是大唐正儿八经的禁军大将军，统领一军呢，这回下江南就相当于出差公干，干完了就要回去的，长驻怎么能行，于是当时便嚷嚷起来，要见明王，往大了捅。

纪纲冷笑了一声道:“本来就是你们自己的事，现在倒连手都插不进去了。实话讲，为了此事，明王已经恶了我了，如今纪某这条性命，也算是栓在上头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的命要是没了，不是夸口，在江南这个地方，你们一辈子都不要想再找到李昊。”

所以小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从不反躬自省，只知诿过他人，不论这个小人是贪鄙还是残暴，聪明还是愚笨，都是一样。

李淳风忙道:“大人且慢动手，务必留他性命。”他那一条毒计，还指望在他的身上呢。

镇抚使马顺不明所以，知道他为人息怒无常，心中甚悔强出这个头来。

好在纪纲也只是突兀说了这么一句，精神复振，接着发号施令道:“去把李淳风和侯君集给我叫来。”

中使离了红莲寺要回宫去了，纪纲也大违常理，竟罕见的未亲自去送，只是一个人独坐在那里，默然无语，竟自生出几分萧索之感。

左右可从没见过自家大人如此模样，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一个胆大的上前劝道:“大人宽心，陛下也只是口头上的警告而已，当不得真，咱们认真办差就是。”

“我晓得。”纪纲摆摆手道:“一定让他跟李昊那厮前后脚上路，正好做个伴。”

时间紧急，纪纲当即分派人马，把锦衣卫在金陵的五个千户所都发动起来，以金陵为中心，连带附近周县在内，大肆搜捕。锦衣卫官兵素来骄横，平时尚多不法，地方不能制，此时奉了指挥使的令，办明王的差，那更是无法无天，一边搜捕，一边发财，可以说是两不耽误，或者说什么都可以耽误，就是不能耽误发财。

一时间搅得金陵周边是鸡飞狗跳，百姓苦不堪言，地方官的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来，明王收了，留中不发，那纪纲闻了，更无收敛，底下的锦衣卫官兵知道了，就如同吃了一粒定心丸，更加的放飞自我。然而少许有识之士，此时亦瞧得明白了，只冷眼旁观，看他几时完。

江南百姓原不知道李昊是何许人也，但见锦衣卫如此在意此人，只以为是受屈的忠臣良将，含冤的穷苦百姓，因愤生怜，竟然明里暗里的跟锦衣卫作起对来，金陵周边一时间冒出了成百上千个李昊，有的啸聚山林，有的穿州过县，还有的做了和尚道士，连那秦淮河畔妓院里的龟公，也有不少叫这个名字，得到的打赏都比平常多了一倍。

李昊，火了！

但这一番可把锦衣卫折腾得不轻，过去无往而不利的捕风捉影神功，这时候变成了草木皆‘李昊’，空跑了五六天，连正主的毛都没捞着，人反而神经了，以至于有一日清晨点卯，点名的小旗鬼使神差的突然喊了声‘李昊’，下面上百人齐声作答，一时沦为金陵笑谈。

这六日里，纪纲也是一点儿都没闲着，净跟着张文若较劲来了，诸般花样，不忍卒言，白日里是他用硬的，到晚上李淳风又来苦劝，做得好人。

张文若受尽了酷刑，又抵住了软语，只是一言不发，这么一日一日的苦苦煎熬着，心里头也不知道坚持的到底是什么，只是有一口气始终难平，顶在那里，生生的撑起了一条好汉。

到得第六日上，纪纲得报，知晓了金陵乱象，登时大怒，失了耐心，拿起刀来便要立时结果了张文若。

幸得李淳风在一旁，连忙劝道:“纪大人莫急，贫道已有良策。”这才把早就备下的毒计娓娓道来。

纪纲听了，将信将疑，“如此能行吗？”

“必然功成。”李淳风轻抚着胡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纪纲只是伏在地上，五体投地，一副杀剐存留皆决于上的表现，其实心里头跟明镜似的，明王如要杀他，何必白废这多口舌，既费了这多口舌，又岂会白废。

李淳风和侯君集两人上来见礼，纪纲前恭后倨，此时竟不起身，仍旧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直接对二人道:“两位大人，为了您家这点儿破事儿，可害得我苦啊。两位正主倒乐得悠闲，天底下恐怕没有这样的道理吧。”

李淳风笑着道:“纪大人确实辛苦了，我二人是感同身受，恨不得以身代之，只是毕竟主客有别，我们也不能喧宾夺主，确实是干着急插不上手啊。”

纪纲也无奇思妙想，虽知如此做法，必然又是一场风波，但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到了这一步，他反倒无所禁忌，只是憋了一口气，非得把这李昊翻出来，千刀万剐了，方解心头之气。

“另一边，还是要着落在张文若身上，我且再劝劝他，不过已经过了两天了，纵然他如今肯开口，恐怕也为时已晚了。”

“纵然晚了，也饶不过他！”纪纲恨恨的道，今天这番事，都是他惹出来的，若是早肯开口，他何至于如此？

不多时，人来，这也是看风头已过，又冒了出来。

出乎意料，纪纲这回居然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一脚就踹过来，只是深深了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马大人，汝且好为之。”

果不其然，中使最后道:“尔当用心，勤于王事，如再有差错，诸罪并罚，必砍尔的狗头！”

都要打要杀了，纪纲还是领旨谢恩，站起身来，谄笑着道:“公公辛苦，请到别室奉茶，歇息一下，再回不迟。”

说干就干，明王真就遣中使直到红莲寺中，寻着了纪纲，劈头盖脸先痛骂了一顿，历数过往种种不法之事，嚣张跋扈之举，直把人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听得旁边的锦衣校尉们都心惊胆战，生怕中使骂到最后，不知从哪里突然抽出一把尚方斩马剑，要立斩指挥使大人回去复命。

谁料想那中使把脸一摆，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回道:“不必了，杂家还要回宫复命，请大人仔细体会王诏，不要辜负陛下一番苦心呐。”

纪纲脸上的笑容近乎凝滞了，只是心不在焉的答道:“一定一定。”

这回轮到纪纲和李淳风劝住。

李淳风一番思忖，如此拖下去，终不能了结这段公案，虎头蛇尾，亦大违靖王之意，心中兀的一闪，想出一招绝户计来，只是当真歹毒，不是修真之士当用，当下百般纠结，千般不愿，万般不想，于是先按捺下来，对纪纲言道:“情急之下，一时也想不出良策，不如使一些笨办法，请大人广派缇骑，大索金陵，且看能否把人搜检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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