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来劝我的，那没用。”歧川一瞬间心虚，指了指怀里一具骷髅骨架：“我已经拼好了，咒也下了。”再抬头，苏瑕不知道人哪里去了。

不过歧川不担心，歧家的地方他不会迷路。

第二日歧川把拼接好的骷髅们都搬出来晒太阳，十二具尸骨整整齐齐排在院子里，母亲，月姨……

他没躲，被砸中胸口，反而笑了，说：“谁要抢？”

这与东城的历史有关，东城最早的建造者月蝠一族族长逝于黑夜。东城的人们相信，月蝠逝后灵魂依然隐匿在黑夜中注视着东城。人们尊敬追念他，因此除了特殊节日夜里并不大声喧哗。

解子敬突然开口：“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苏瑕道：“亵渎死者，做出这种不人不鬼的东西。”

歧川很感谢他。北境现在的情况比起东城好不到哪里去，苏瑕能在这个时候来找他，已经是看在从前情分上，实属不易。他应该珍惜的。

苏瑕知道歧川准备制作了新的傀儡，一个人从北境出来，到东城来找他。

给歧川了一巴掌。

苏瑕转回头。

不知何时又化为了人形的解子敬一袭黑衣融于夜色，黑发染上城市的光像洒了细细的金粉。

“族里有事需要我亲自处理，大概要走开十几天。”

苏瑕愣了一下点点头。

心里有点失落，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又要溢出来了。

“你都没什么要说的吗？”解子敬走出几步终于还是回了头，那一轮圆月恰好镶嵌在半空，照映在他背后，像是追随他的一轮华光。

苏瑕：“那，再见？”

“真是……”

解子敬大步踏回来，单手托起苏瑕的下巴，在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苏瑕，解子敬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这才是他认识的狐狸。

“等我回来找你。”解子敬在苏瑕抬手前向后倒退几米，化作黑鸟振翅飞去。

黑鸟的身影果断凌厉，划破圆月消失在厚重的夜幕中。

苏瑕的手落了空。

他用双手捂住了脸。

他不意外这份感情，从解子敬到东城的第一晚握住他的手时，他就感觉到了。

只是没想到解子敬选择挑破了它。

嘴有点痛，细密的痛感像小针一样轻轻扎在心上，每一下都在快要刺破时马上缩回去。

那一刻苏瑕清醒得过分，但心里已经装不下太多的情感了。

对于纯月的焦虑，对于东城信息网安排的疑虑，对于北境，对于烈王，对于赤千灭，对于父母……所有对于此刻多余的情绪突然间就烟消云散了。

苏瑕用指腹蹭了被咬的的地方，他的指腹上有一枚陈年的茧，摩挲柔软的唇时粗糙感非常明显。

他不是没幻想过未来的另一半，有朋友闲谈时将自己家里适龄的人介绍给他，有北境里区甚至想直接配婚，更有生意场上明里暗里的巧合偶遇。但苏瑕一概无视，最初是不敢，因为自身温饱都成问题。后来安定下来，少年时对情爱的那一点儿懵懂憧憬，却消磨得无影无踪了。

苏瑕在心里呜咽一声，心脏快要被这不轻不重的一咬咬裂开了。

低处目睹全程的歧川睁大了眼，他呆了一会儿，随及恍然大悟，使劲捂嘴防止自己笑出声。

歧川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存在，苏瑕自然是听到了。

一瞬间旖旎的氛围荡然无存。

歧川赶紧从树丛后走出来。他本是想追出来给苏瑕歧家的通讯符的。

歧川内心是踢倒了调味瓶一般的五味复杂。他想，怪不得你理都懒得理雁老大原来是早就心有所属了，可是你竟然背着兄弟先走一步是不是不够意思，你还没出城能不能收敛点，我怀疑你知道我在后面……

苏瑕当然不知道，解子敬今晚的举动差点要把他的魂勾走了，哪还有意识分给其他人。

两人对视片刻，最后歧川先开口：“祝贺你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苏瑕看到歧川那张表情复杂的脸，想的是怎么和他解释解子敬的身份虽然他自己都不清楚，然后委婉地表达对他悄无声息尾随其后的不满，最后找个借口马上出城……

结果歧川这么来一句，他顺口也道：“谢谢。”

“怪不得急匆匆要走，原来是急着见人，”歧川交叉双臂放在胸前，一副我明白了的样子，“我看你别急了，反正北境有苏瓷，西域有穆恪，人也见到了。那给我说说呗，你和他。”

不是怀疑，不是质问，而是几句道贺和调侃。

苏瑕觉得今晚的事情发展得有些奇妙。

“来坐下坐下。我就说呢，明明明天再走也没关系，原来是要趁天色好做事啊，”歧川一张脸笑眯眯的就差把八卦二字写上去了，“苏瓷知道吗她有嫂嫂了吗？”

苏瑕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的躁乱：“你跟出来做什么？”

听听这什么话，歧川白了他一眼，递出一沓画着歧家蛇形符号的符纸：“喏。”

苏瑕与他交换了通信符。

“来，现在说说？”

苏瑕想我怎么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歧川只当他的沉默是不好意思，道：“行吧。我还是那句话，大家都在呢，别自己一声不吭做事情了好吧。”

苏瑕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小声道：“你好烦啊。”

歧川作势要打他，心中却放下了一块石头。

从他刚到东城歧川就有种感觉，苏瑕对大家礼貌得像失魂了一样，好像被什么东西锁住了，困顿其中但不自知。歧川本来不需要与他讨论小凤山的往事，但他不放心。他想着哪怕激怒狐狸也好，只要苏瑕能吐出一句不关公事的什么话。

“走好。”

“再见。”

目送苏瑕走出城门，歧川独自在高出坐了一会，按理说这是朋友的私事他不该多问，但他总有些疑虑。

方才他无意中看到了那位的妖身，天色昏暗中他只能大概推测出是楚乌一类的夜行鸟类种族。

他想到苏瑕身边的那只妖兽，细细一回忆，好像也是黑羽的鸟类。

不会吧?

歧川震惊了，能不靠阵法就如此无间隙地转换形态。

莫非是哪里的大人物还是北境中哪位隐世高人？

或者也不一定是北境的人。

歧川此人看问题要看是有关谁的问题，他对苏瑕的信任导致想法

为什么只教我用竹木制作傀儡呢？歧川曾经这样问赤千灭。

苏瑕要拉歧川起来。

歧川随手抄了个小锥子向他一扔。

入夜的东城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这座传统古旧与现代化交织的城市在夜色点缀着灯笼微弱温暖的光，也有灯塔来回扫射的长波橙光。

快出城门时苏瑕忍不住站上高处的一片平地回望，明明是被光芒交织的城市，却静得不可思议。

千家万户亮着灯火，但人们同时压低了白昼时的音调。

但歧川说了句一定会激怒苏瑕的话：“他们是我的家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眼睛很亮，看起来更锋利也更漂亮了。在雪峰的两年又磨砺了他。

赤千灭拿砍刀到他前面晃了一下，银光一闪而过，削去了歧川前额一点头发。

他说，万物有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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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当歧川看到已经失去生气的母亲，在阵法里突然落下眼泪，拼命转动被骨针架好的头颅，向他这边转动的时候，歧川理解了赤千灭的意思。

可惜太晚了。

歧川睁眼。

好遥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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