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总想着这边，想这里的大海。

叶淳光问：“他的情况，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小子打什么鬼主意？”

桂旭东不敢隐瞒：“副师长，几天前，我收到王浩一封信，问这边有没有机会，给他份工作，就是去基地的后勤集团打份工也行。”

他也没啥后台，还在排队等着政府部门给他安排工作。至于那些工作，僧多粥少，他也捞不到像样的。

他再次看了看阮樱的肚子，如果这里已经有了个小家伙，那么，必须得找两个人过来护着孩子她娘。

最好买辆车，专门给媳妇开。

回到山西后，家里实在太穷，兄弟多。

刚一回家，退伍金就被瓜分了。

复员后重新回到老家，和社会脱节三、四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有些家里兄弟多，都娶不上媳妇。

免得冬天到了，还要吹海风。

山西一个闭塞的小村子里，树木很少。入目之处都是黄色。

村里人住在窑洞里面，昏暗，逼仄。

王浩靠在门槛上，看着天空发愁。

他回到老家后，家里还和他参军的时候一样，穷得叮当响。

家里几个兄弟，都还没娶媳妇。

大哥都快三十了，就盯着他手里的退伍金，想娶个媳妇。

父母老了，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

二哥和三哥、四哥也盯着他的退伍金。

他索性把退伍金一分两半，一半给父母养老，一半，和兄弟几个平分。

他自己分到将近两百块钱。

退伍津贴分了后的第二天，媒人就上门给大哥说亲了。

二哥、三哥和四哥，都靠着他的津贴说上了媳妇。

而他呢，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

现在有津贴娶媳妇，以后呢？

津贴花光了，怎么办？

他还和父母挤在一间屋子里睡觉。一个大老爷们，满身都是力气，却得不到施展。

这种感觉，憋屈。

更何况，他在海边待了四年，回到内地后，睡觉的时候，梦里都是海水海浪的声音。

哗啦、哗啦。

他实在受不了，才给叶淳光写信。

他是叶淳光的勤务兵，有困难找老领导，这没问题。

他一直在等基地的回音。

他坚信，基地一定会把信交给叶淳光。

他不知道叶淳光已经升到了常人不敢想的职位。他那封信先是被政审，随后被桂旭东把控，最后，才和叶淳光说了。

所以，等叶淳光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黄色的羊肠小道上跑来一个人，是他们村的村长。

“王浩，王浩，赶紧去公社，有人打电话给你。”

王浩一跃而起。

他，终于等到了。

基地没有给他写信，反而直接打来电话。

一定是叶队长打来的。

只有叶队长，才明白他是多么期待这个电话。

等王浩跑到公社，电话已经挂了。

话务员给了他一个号码：“给，那边的人让你直接打回去。”

王浩握紧了电话，小心地拨电话号码。

果然是叶淳光接听电话。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那么浑厚，坚定。

王浩差点儿哭出来。

两年多了，他两年多没见过叶队长了。

叶淳光问：“愿意过来吗？”

王浩两脚并拢，吼道：“愿意。”

话筒那边似乎笑了笑：“那就过来吧。”

王浩挂掉电话就往家里奔。

他要去看大海了。

他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都是他复员的时候带回家的军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基地。

他待遇不错，竟然是桂旭东在车站接他。

“你小子，运气不错。”

“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叶队长，现在是副师长了。”

王浩惊得嘴巴能吞下一个鸡蛋：“副师长？！”

“嗯，你们叶队长，能力大，本事大着呢。”

桂旭东一脚油门，带着王浩回到基地。

叶淳光就在基地大门口等着他呢。

因为，王浩，已经没有资格进基地了。

王浩下车就是一个标准的军礼：“副师长。”

叶淳光站在他面前：“瘦了。”

王浩有些羞愧。

他在基地，是国家养着他，每天不是训练就是吃饭。

而回到家呢，一天两顿饭都不错了。

他抿了抿嘴，没说话。

叶淳光了然，直接说：“王浩，你已经复员，无法再进入基地的系统。你嫂子那边缺人，你过去，听你嫂子安排。”

“无论任何情况，都要把她放在第一位。”

王浩还穿着一身军装，不过，所有军人的标识，都撕掉了。

他立正，给叶淳光敬礼：“是，副师长。”

“行了，去找你嫂子吧。”

叶淳光说完，扭身进了基地。

王浩明白，叶淳光这种级别的人，亲自和自己说两句话，已经是自己天大的面子了。

阮樱正在滩涂边上呢，她拿着小本子，在上头涂涂画画。

哪里需要改进，哪里需要重新播种，都要记下来交给阮亮，让阮亮带人去干。

“嫂子。”

有人在背后小声喊。

这个称呼，只有叶淳光的兵和桂旭东会这么叫。

阮樱回头一看：“小王，王浩！”

王浩两脚并拢：“复员军人王浩，前来报到。”

这一嗓门，把周围的人都惊到了。

哎嘛，这么一个大头兵，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

雄狮一样。

阮樱几乎要笑出来：“行了，我不是你们叶队长。”

她看到王浩只拎了个扁扁的小包，行李这么少，家里一定很穷。

她把笔记本交给阮亮，自己带着王浩往厂房那边走。

“王浩，我们的情况，桂旭东都给你说了吧？”

王浩说：“都说了。嫂子好厉害，有本事。”

阮樱又是轻笑：“咱们工厂目前在起步阶段，条件差……”

王浩立刻说：“嫂子，我不怕。”

阮樱：“……知道你不怕吃苦，才请你过来帮忙的。”

“你暂时住在厂房里，顺便守夜。”

“你们叶队长说你脑子灵活，学东西快。我给你放了几本专业书，没事儿的时候，你就看书。”

“这两天，你就跟着阮亮，就是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等熟悉了情况，我给你分配工作。”

王浩又是两脚并拢：“是，嫂子。”

阮樱回头：“……”

王浩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脚尖。

“只要信得过，都行。”

极其窘迫。

想娶个媳妇，也没钱没房。

叶淳光看着茫茫的大海，看到远处的滩涂。

这些退伍军人素质极高，让他们过来护着媳妇，简直不要太好。

一举两得。

他也没有专门的房子，年纪这么大了，还只能和父母一间屋子。

比如小王，大名王浩的那个勤务兵。

叶淳光知道阮樱是想多帮几个退伍兵，心里感动：“行，不着急，慢慢来吧。”

他想到这个方法，其实并不是偶然。

阮樱默默想了一会儿：“我在沪市也需要人手。我们要在沪市建立一个收发基地，方便收货，也方便存放新鲜的水产。”

今天，他下到舰队视察，桂旭东在他耳边唠叨了几句，说什么退伍兵复员后到了家乡，一般情况下政府会帮着安排工作。可也有实在困难的地方，政府安排不了。

那些士兵，最青春的岁月献给了国家。

“副师长，你也知道，咱们后勤一个萝卜一个坑。再说，他已经退伍，不能重新进军队。”

“所以，我这不是没办法，才想找你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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