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是下午茶时间，再过半个小时，小朋友们才会放学。

因此，星海幼儿园门口很空，没有人注意到楚君山的到来。

保安和梁星渊已经很熟悉，刚刚看见他和楚君山打招呼，对楚君山的态度也不错。

怀揣着这个念头，梁星渊努力的平复下过速的心跳，深呼吸了一口潮湿的冷空气，在转过两道弯之后，成功见到了站在青藤缠绕着的栅栏门口。

三、二、一。

楚君山在心里默数。

说的还是……家属探班……

这个念头仿佛被赋予了某种活力，在梁星渊的心脏里一跳一跳的，好像下一秒就要跳出来。

今天一整天，梁星渊都在怀疑自己提出的要求不太符合情理，也许会让楚君山感到不舒服。

但是，他不仅仅等到看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楚君山的信息，而且，楚君山还来找他了。

最后一个数字在心中落地之后，楚君山敏锐地发觉，面前的男人忽然脸红了。

奇妙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楚君山微微弯起眼眸，那双明净澄澈的眼睛里含着真正的笑意——

还挺有趣。

梁星渊的耳朵已经红得滴血，他还没有太习惯和楚君山相处，而此刻旁边的保安大叔已经好奇地探出头，朝两人望了过来。

梁星渊假模假式的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对楚君山说：“进来等我一会儿好吗？还有二十分钟下班。”

楚君山挑起眉梢，侧眸望去，视线落在那片已经红得惊人的耳垂上，敛去眉间笑意，应答道：“好。”

梁星渊其实还没想好怎么跟楚君山开口说那件事。

他收到信息本来就觉得有些突然，可楚君山的到来更加猝不及防，现在激动和热情逐渐消退，梁星渊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跟楚君山说什么。

其实……他们现在好像也没有很熟悉的样子……

梁星渊面无波澜，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平时积累下来的一千万个聊天烂梗涌上心头，但是他挑来拣去，竟然没有任何一个聊天话题适合现在的他们。

办公室里，那些同事还没走，等到远远的看见梁星渊把人领进来，才收回八卦的脑袋，克制地向小梁老师带过来的这个俊秀的年轻男人投去目光。

“要喝水吗？”

梁星渊没想到他和楚君山的关系会这么快暴露在同事们面前，难免觉得有些无所适从，尽量让自己忙起来，用以抵御这片令人尴尬的沉寂。

楚君山看着他拿着一次性纸杯在外面的饮水机接了水，又同手同脚地进来，不小心被地上的水渍阻挠，刚刚装好的水又全部泼光……

简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楚君山假装没看见梁星渊到底在干什么，再次转过头，和梁星渊的办公位置正对着的工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正微笑着看着他：“您好啊，是小楚吗？当初是我将小梁介绍给令堂的。”

“您好，我叫楚君山，幸会。”

许老师有些好奇：“你们现在这是在谈恋爱吗？”

“算是的。”

“还没有。”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可回答却不尽相同。

一时间，办公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

原来，他还没有觉得他正在和他谈恋爱。

这个认知让梁星渊有些五味杂陈，正想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温柔悦耳的女声：“梁老师——您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您班上的蔡果果在茶餐厅里面哭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呢。她说她想见你。”

刚刚想要出口的解释都堵在了喉间，梁星渊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楚君山，最终却只是说：“请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一个女同事开口解释道：“哎呀，没事，咱们当幼儿教师的就是这样，事无巨细都要管的。不过小梁一直很有责任心，孩子们很喜欢他——你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的时候，小梁几乎全天候陪伴在孩子们身边，我们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楚君山微微眯起形状狭长的眼眸，墨黑色的情绪在茶褐眼眸中流淌着，如同一片浓稠的雾气。

一只怪物，自然拥有普通人没有的精力。

在梁星渊同事们的描述之中，他似乎很喜欢和小孩呆在一起……

楚君山的眼前浮现出那日在咖啡店门口看见的景象。

梁星渊为什么会对孩子产生那么大兴趣？

如果只是单纯的喜欢孩子，但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楚君山尚且无法相信他会做到这个程度。

……更遑论，梁星渊是一只怪物。

他想从孩子们那里获得什么？

楚君山不认可的微微皱眉，但始终没有打断同事们的话：“……梁老师真的很有爱心，我不知道梁老师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怎样进入我们单位的？”

楚君山转过头，看向几位微笑着的同事：“没有，怎么了么？”

“哎呀，我们跟你说！”那个同事明显对梁星渊很有好感，简直有点赞不绝口，现在的态度有点像想要给楚君山推销一件货品，“刚开始我们见到他的时候，小梁老师就在我们幼儿园门口的马路上维持秩序。”

“那个时候天气不好，我们这边又是交通事故高发地段。那一天，我们幼儿园门口发生了三场车祸，正值入园时间，孩子们被吓坏了。可能小梁老师刚好路过吧，把吓得乱跑的孩子们从横行的车流中救了出来，自己却不小心被车撞了。他身上穿的一件衬衫被车撞得破破烂烂，一身的血，可吓人了。”

“我们园长报了警，幼儿园那天也闭园了。我们几个同事和园长一起小梁老师去了医院之后，园长发现小梁老师好像是刚到咱们这个城市来，没有地方住，也没有东西吃，更没有工作。更惨的是，身上的钱和身份证应该都被偷走了，我们园长就把他破格录成了合同工。”

楚君山眸底涌现出些许诧异——

他曾经预想过很多种梁星渊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但是唯独没想到是这一种。

但是……

更大的疑点冒了出来。

梁星渊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留在这个世界，这些年来，他什么也没做吗？

还是说……他正像一只在黑暗中蛰伏的野兽，在真正收网之前，梁星渊会保持着十足的戒备和耐心，直到自己有信心将目标一网打尽。

这个猜想背后的黑暗实在深不可测，楚君山微微拧起眉梢，一语不发。

那个同事明显感觉到楚君山的心理活动，却不知道楚君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心疯狂为梁星渊刷好感：“小梁老师非常努力呢！他简直是我见过的年轻人里面最有上进心的。他一边工作，一边参加成人高考，读了几年之后考编出来，直接进了我们单位。真想知道他到底怎么学的！”

“……”

楚君山默默地别过头，在心中模拟了一下面前兴高采烈的老师知道梁星渊是一个长了很多脑子的怪物时的场景，善良地决定放过她。

他垂着眸，心中冒出一个新的打算。

“请问一下。”楚君山的声音温和，给人很好的观感。“卫生间在哪里？”

被他打断的同事果然止住话题，热心的为楚君山指了个方向。

楚君山道过谢，在几个同事热切的注视之中走出门，朝着和卫生间相背的方向走去。

他进来的时候，曾经在走廊中看见了星海幼儿园的布局图。

茶餐厅其实是食堂延申出来的一个小小房间，作为小朋友们吃下午茶、聊天玩耍的场所。

他想亲眼看看……梁星渊是怎样对待那些小孩的。

楚君山转过两道长廊，很快看见了近在眼前的茶餐厅。

他往前走了两步，似有所感一般，忽然顿住脚步，扭头朝着某个方向看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微微俯下身，阴影罩住了一个正在啜泣的孩子。

和身高186cm的梁星渊相比，那个还未成年的人类幼崽就显得极其孱弱、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某种神秘力量吞吃下去。

楚君山的眉头不可抑制的拧了起来，明亮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暗色。

梁星渊……终于要动手了吗？

难怪，他给人的印象都是乐于助人、热情细心，原来他都是独身一人时进行攻击的……

楚君山不再犹豫，声音冷静淡漠，唤了他的名字：“梁星渊。”

被点到名的梁星渊下意识转过头，目光捕捉到楚君山的脸时，出乎意料的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

还在装。

楚君山冷漠地想。

他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在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这时，在梁星渊转过身的动作之下，被严严实实隐藏在身后的小女孩露了出来，她看了楚君山一眼，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梁星渊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后背，却被楚君山拽住手腕，被他强行往后拖曳了一小段距离：“那她为什么哭了?”

楚君山冷峻、白皙的侧脸被逐将日落的暮光映亮，他张了张口，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梁星渊就将自己的手腕轻而易举地从楚君山的桎梏中脱出来——

“……楚先生。”在楚君山错愕的一秒钟内，梁星渊将手重新搭上小女孩的肩膀，声音中包含着一点儿微弱的无奈，他温声解释，“因为，你好像吓到她了。”

“小梁老师，这是你的……”“怎么从前没见过？这是你的家里人吗？”

他必须得掩饰住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不然，楚君山会发现他的异常的。

他没有拒绝，歉意的笑笑，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中含着浅淡的笑意：“谢谢您。”

“楚先生……”这段路虽然不长，只需要一两分钟就能让梁星渊从办公室里走到门口，但他还是跑着去的，像是怕晚了一秒种，楚君山就要原地掉头离开。因此，梁星渊赶到时，声线因为气息的起伏而有些不稳，“你怎么来了？”

“今天下午没有工作。”楚君山用陈述的语气说完，微微抬起眸，视线定格在梁星渊脸上，在发觉对方真诚无比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起了一点兴致，“所以，想来找你。”

梁星渊穿过两道短短的走廊，在心里不住安抚着自己躁动的心。

他亲自来找他了。

只有在现场两人之间牵桥搭线的许老师知道实情。

她摘下眼镜，有些暧昧的一挑眉：“哎呀，家里人也没错。毕竟配偶也属于家里人。小梁老师，这就不厚道了哦，谈上了都不跟我们吱一声，害我白担心你。”

面对着忽然出现在门口的楚君山，比起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只是惊讶到忘记该做出什么表情的梁星渊，围观他全程聊天，还没有走开的同事们的反应更加剧烈。

“……没有。”梁星渊被这句调笑声弄得回了神，急匆匆地收拾好东西，抓起挂在衣帽杆上的外套，转过头，对着一脸或揶揄或探究的同事们挥了挥手，“抱歉——等会儿再跟你们解释，好吗？”

楚君山还在外面等他！

梁星渊走过去的时候，保安大叔已经和楚君山聊了起来：“……现在股市确实不能进，跟基金一样害人……啊，小梁来了,我开门放你进去。”

楚君山其实是来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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