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庄浪营这边有盾牌、盾车的保护，庄凉营业没有出现人员伤亡。

蒙骑刚过，一名把总赶忙带着不穿盔甲的手下，提着装满沙子的木桶去四处去灭火。他们要在蒙军发起第二轮射击前退回去，不然下次烧的可能就是他的身体。

张怀瑾对陆挽说：“可惜！因为火器的出现，我军渐渐忽视了弓弩的运用。我记得三哥和十二弟都是箭术好手，师弟先借我用一下如何？”

没有重型火器，就拿哪些奔射火箭的蒙古重骑兵毫无办法。

一百步，这是蒙军自认的安全距离。吴三和吴十二则站在120步的战车之上，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透甲锥箭消失了，连残影都没有，转眼就出现在蒙军面前，蒙军甚至来不及格挡。

目测100步左右的距离，他们射出了手中的火箭，然后转了个弯，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五百只火箭并排射来，犹如过年时的烟花，这些箭有的落在木栅上，有的落在拒马上，有的落在帐篷上。箭头上的火油溅射开来，一烧就是一片。

使用火箭就不需要考虑箭矢的准确度，火箭只要落到军营中就能达成一定作用，木栅和营帐都是很好的目标。

这只怯薛携带的也是短弓，但那是用各种珍稀材料，由蒙古族技艺最高超的工匠们制作出来的复合短弓。这种短弓的射程已经可以媲美普通长弓，有效杀伤射程可达80步，加上奔马的速度，可以在100步距离上给敌人造成伤害。

可到了150步左右时，怯薛军却停了下来，跟随他们而来的一队轻骑兵给他们的箭矢上裹上了浸了火油的布，并且点燃了箭矢。

吴三和吴十二的目标不是人，而是马。120步，想瞄中奔走的骑兵，那几乎不可能。这个距离上能射中马匹都可以算是最顶尖的神射手了。

吴三和吴十二的两箭分别射中了一匹马的脖子和另一匹马的胸部。两匹马没跑几步就倒在了地上。

“大明，无敌！”前军防御守备带头欢呼。一人呼而千人呼，大明军营里欢声如雷。

吴三和吴十二并没有停手，因为五百骑蒙兵还没过完。他们又射出了第二箭，或许是天意使然，他们再次命中了两匹战马。

落地的四名蒙古怯薛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仓惶地往自己本阵跑回去。蒙古族平日骑马比步行多，落下战马的四个怯薛逃跑的姿势看上去有点滑稽。

再滑稽也是自己宝贵的禁卫军，每一个人都是自己和底下部落连系的纽带，火落赤下令让一队轻骑兵去接他们回来。同时下令不用再对明军发起攻击了。

虽然还有同族的军队源源不断的从自己身后经过，虽然有点丢脸，但他们是来抢粮抢人的，不是来跟明军赌命的。作为老油条的火落赤台吉对自己的脸皮并不怎么重视。

五百重骑兵、二千轻甲骑兵，再加上两千五百轻骑兵，已经足够封锁住明军了。火落赤相信，明军绝不敢冒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再次冲出军营。这样的话，他钳制明军的任务已经达到。

张怀瑾确实不会蠢到冲出大营和蒙古人同归于尽。他手下每一个官兵也是宝贵的。

不是每一个将领都会爱兵如子。离庄凉游击营六十里外的镇羌堡中，镇羌守备营的各旗、哨官正声嘶力竭地驱赶着手下的兵卒和千户所的卫军。镇羌堡里面一个守备营只有四百人，军卫也只有两百来户，加上老弱病残的家属，一共只有千人不到。很多官兵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险要的地方，只派了这么点军兵驻守。

军队布防不是这些基层官兵能决定的，数万蒙古大军奔着是个方向而来也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他们现在只希望蒙古大军早早通过关隘，不要来攻堡垒。他们还希望凉州、古浪和庄浪的兵马能够早早支援过来。

和陆挽一起发配到镇羌堡的九个人现在也在军官的督促下搬石头、扛滚木，还有挑大粪。

张古槐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扶着扁担，说道：“这些当兵到底要干啥，为什么要让我们把这么恶心的东西挑上边墙？”

陈三河跟在后面道：“张大哥，少说点。回头让那些兵头听见了，弄不好又要挨棍子了。”

张古槐道：“发配到这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这些营兵当奴隶使，有时候想想真不如死了算了。”陆挽给他们买的上好的皮帽、皮靴、皮手套都被眼馋的兵头们抢走了。大西北冬天的日子难过啊。反倒是身上这件旧棉袄，因为营兵看不上眼而被留了下来。

陈三河道：“张大哥，你说如果我们杀了鞑子立功了，会不会能够赦免我们的罪行？”

张古槐道：“我哪知道？要是那位陆公子还在的话，他肯定知道。”

陈三河道：“可惜了啊！三国的故事还没给我们说完呢。他家应该也是个有权势的，没想到来的第一天就被打死了。相较我们还算是幸运的。”

当和更悲惨的人做比较时，人通常都会得到自我宽慰。两人暂时觉得现在的处境也不是完全不可接受。

六十草原里对于一骑双马的蒙古人来说，只要一个多时辰就到了。他们到了山隘脚下并没有急着过去，反而是纷纷下马休息。

过了片刻，蒙古诸酋中军押解着掠夺来的粮食和大明百姓也到达了隘口。

出了这个碍口，蒙古人就安全了。但现在有个问题，这个隘口险要处顶多只能容二十骑并行通过，四万骑要通过这个碍口需要很长时间，可能一整天也未必能过得完。

七个部落，四万大军，谁先过？谁后过？这是关系生死的问题。

两侧山顶上都有明军堡垒，己方通过山隘时，对方很可能会发动攻击，需要派军队去牵制。谁去牵制？这也是问题。

凉州和庄浪两个方向明军的援军也随时可能杀过来，也必须有队伍断后。谁去断后？这还是问题。

包括牵制庄凉营的火落赤，七个部族首领再次汇聚到一起，开始商讨。

鄂尔多斯部的爱达汗是漠南草原六万户之一，就算是转轮汗，在兀鲁思内和他地位也是同等。他的地位最高，出兵和多伦土默特部一样，都是一万，是兵力最多的两个部落，所以被推举为盟军的主帅，他最先开口道：“进入边墙是我部打的头阵，沿途遇到明军营地也是我部负责牵制，所以我部最先过去你们没意见吧？”

如果没有特权，谁愿意去做统帅呢？就算是在草原上，规则也是这样的。鄂尔多斯部最先，过这点大家并没意见。

爱达汗又说道：“火落赤叔父刚才替大军断后，牵制了庄凉营，他第二个过，你们有意见么？”

陆挽道：“师兄令队伍出击是想拖住他们吧。师兄不怕他们真的冲过来么？”毕竟那是四万蒙古铁骑，当张怀瑾下令出击的时候，陆挽的心已经快跳出了喉咙。

如果拥有大将军炮或者弗朗机的话，就足以对重甲骑兵造成威胁了。可是，成立庄凉营的本意是骑兵为主，快速机动驰援凉州、西宁、庄浪三城，从来没有设想过在境内和敌人打防守战。

最轻的弗朗机也有一百五十斤，怎么能带着它去快速驰援？一百五十斤还是用铜打造的，大明朝廷的财政已经处于破产边缘，无论如何不可能给庄凉营发弗朗机等耗费巨大的重型火器。

吴三和吴十二分别是以前俞大帅和戚大帅麾下最强的精兵，既然在营中，那就让蒙古鞑子们见识一下大明最强兵锋的威力吧。

两人赶来时，蒙古怯薛重甲也展开了第二次奔袭，他们手中的火箭还是能给明军带来一些麻烦的。后面替他们压阵的蒙古兵，在重甲发动攻击时，发出了助威欢呼声。

怯薛军的战术和第一次完全相同，他们的阵型还是在离明军大营100步的时候横了过来，射出了手中的火箭。

这次轮到明军只能眼睁睁看着蒙古重骑射完就走。就算长弓能射到那个距离，对于重装骑兵也毫无威胁，张怀瑾手下都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不会无谓浪费自己的箭矢。至于火铳，射程还不如长弓。弹药也比箭矢更加宝贵。

五百怯薛军重新开始冲锋，在离明军大营120步的时候，重骑兵的阵型变成了一条长蛇；这条长蛇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变成与明军大营平行的方向。

张怀瑾道：“其他各营部署需要时间，能拖住他们一刹那也是好的。作为一军主将，如果我连能不能出击都判断不出来，那岂不是个废物？”

向死而生，这才是我大明边军应有的觉悟！陆挽拜服。

蒙古大军继续开拔，张怀瑾则在点将台上惋惜道：“可惜我这营是游击军，如果营中有两门大将军炮，这个距离或许能轰死几名贼酋。”

这个时候，火落赤部钳制庄凉游击营的五个千人队已经整顿完毕。他们离开蒙古大军本阵，缓缓的向庄凉游击营奔驰而来。他们踏过了冰河，在离游击营二百步时，后阵分出两翼包围住了游击营的两侧，前阵五百铁骑继续缓缓前进。

这五百铁骑是人马俱披战甲的重装骑兵，是火落赤仿照祖先成吉思汗建立的怯薛军，是由他手底下各个小部族里的贵族们的子嗣组成的。这五百人是他部族凝聚力之所在，他们每个人都是多伦土默特部的勇士，每个人也被武装到了牙齿。

陆挽点了点头。张怀瑾立刻让亲兵传令，去后营请吴三和吴十二过来。张怀瑾跟着又令手下去军库里面拿来了两张尘封已久的百斤强弓和透甲锥箭。

现在，即使在边军当中，使用的也多是开元弓，弓力最低40斤，最高不过70斤。似这种百斤的强弓已经很少有人能用得了。即使有人能够使用，恐怕也发挥不出杀伤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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