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岳家的宾客肯定会提前来杭州，要是他们提前知道琰儿定亲的消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尤其是我那老丈人，我真心不敢私下告知他此事。今年生日是琰儿此生最重要的生日，我希望完完整整行完笄礼后，当众宣布此事。”可怜天下父母心，顾老爷宁愿事后自己受委屈，也要女儿开开心心的办完成人礼。

陆挽明白了，又有疑问道：“那要是伍老太爷提前逼迫伯父呢？”

顾老爷道：“我本来就准备这段时间先出去躲躲，结果刚好今天常州那边遣人来报丧，说顾泾阳公昨天凌晨仙逝了。他是我远房堂叔，我准备去常州多住几天。等琰儿笄礼当天再赶回来。”顾老爷这是准备先斩后奏，虽然免了眼前的麻烦，但是日后恐怕后果会更严重。

陆挽费解道：“伯父不是怕伍太爷逼迫么，为何要等到笄礼之时宣布？”

陆挽道：“伯父不用瞒我，我也去过伍王镇，想必这次来的人不会少吧。”伍夫人在伍家排行十一娘，伍氏会来多少嫡系亲戚，鬼才知道。顾家客房恐怕都不够，陆挽怎么好意思占着一栋楼？要是与伍氏族人合居一处，弄不好又要惹出麻烦。

顾老爷道：“也行。既然以后咱们是翁婿了，咱们才是一家人，我就不和你客气了。那我去客栈给你包个院落。”

顾老爷终于松了一口气，展颜道：“好，好，其实从刚见你的时候，老夫就看你很顺眼。”

陆挽略微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有件事晚辈想告知顾伯父，杭州两案结案后，我可能会离开浙江北上，什么时候能回浙江我也不确定。我想暂和令嫒定亲，婚期不定。这期间，伯父如遇佳婿人选，可将令嫒另行嫁与他人。”其实陆挽不是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浙江，而是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浙江。此心清白，不需向人解释。

要是外人老夫还有办法回绝，可是我那岳父也一心想要琰儿嫁入伍家。不怕贤侄笑话，我岳父那个人方正严毅，我每次看见他腿肚子都打哆嗦。这次琰儿笄礼他肯定会来向愚伯我提亲。”说到这里，顾老爷眉头都拧到一起了。

清官难断家务案，这种家事陆挽这个外人根本无法插手。除非。。。除非顾老爷先把女儿许配给别人。

陆挽道：“顾伯父，我这些日子常去天主堂，和郭先生关系挺好，他那边有空房，我可以去那边住段时间。”

顾老爷道：“老夫也奇怪，有时候觉得和你这孩子在一起比和我家那两个顽劣小儿更亲近。挽儿，不如你先叫声岳父来听听。”

陆挽脸腾得就变红了，他向顾老爷求亲不过是替顾家解难的权宜之计，他还没想过要真的和顾琰成亲，这声岳父哪好意思喊出口。

顾老爷道：“你这孩子，算了！我明早就要出门，你也早点休息吧。记得琰儿笄礼那天一定要过来。”

交代完了，顾老爷回到自己住所。

顾夫人看出相公脸上的喜色，问道：“老爷，事情谈成了？”

顾老爷点点头，说道：“成了。我早说了，那孩子不会令老夫难堪。”

顾夫人拍了他一巴掌，佯怒道：“哪有你这样的？当爹的求人家娶自己女儿，还开心成这样子。。。”

顾老爷得意道：“我可没求他，是他求我的。”

然后，顾老爷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妻子。

顾夫人听后说道：“确实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不是准备把他送往海外么？”

顾老爷道：“放心，老夫自有办法？”

顾夫人道：“那孩子可不是咱家的两个傻孩子，朝中的大臣们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没那么容易受老爷摆布吧。”

顾老爷道：“二弟去年说了会在琰儿生日之前回来。等琰儿办了笄礼，再把他们的定亲礼办了，拖点时间，二弟也该准备好回航了。

回头把那孩子的父母诓到二弟回航的船上，再让二弟带上这两个孩子，一起驶往海外。茫茫大洋，那孩子还能不顾父母独自游回来不成？”

先斩后奏这一套顾老爷玩得老熟练了，坑完岳父再坑女婿又何妨。

顾夫人想到即将和女儿分别，默默不语，露出不舍的神色。

顾老爷安慰道：“夫人别担心，又不是日后不能相见了。等二弟他们把海外的基业建好之后，咱们就可以到那边养老了。大明朝这种情势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以后，国内让两个孩子和鹰哥撑着看看，情势好转咱们再搬回来，情势恶化，咱们就全部撤走。”

顾夫人又拍了顾老爷一巴掌道：“难怪你和那个孩子亲近，你们两都是一类人，一肚子花花肠子。”

顾老爷搂起夫人叹道：“你以为我们想这样？我们做的一切只是想让家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

顾夫人把头靠到夫君的肩膀上，她能感受到夫君对家人的爱心。

第二天一早，陆挽扛着一大包行礼离开顾家，包裹里面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只有母亲给他做的新鞋、鞋垫、衣服、被子还有至今没有机会吃的乌干菜。

大清早看见陆挽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裹出现，传教士郭居静开玩笑道：“亲爱的陆，你这是要向我奉献么？”

高额头、小眼睛、大鼻子、小嘴巴，大胡子，郭居静相貌天生附带喜感，每次他开玩笑，不管好笑不好笑，陆挽都想笑。

郭居静的长相虽然有点滑稽，但人品却值得尊重，陆挽憋住笑恭敬道：“郭先生，我可以在你这里住几天么？”

郭居静伸出双臂，向陆挽张开怀抱：“亲爱的陆，欢迎之至。”

眼看大鼻子就要蹭到自己脸上了，陆挽赶忙闪开：“先生，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大明朝的人接受不了你们的礼仪。”

郭居静还是硬拥抱了陆挽一下，说道：“我知道，我知道，入乡随俗嘛！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不是么？”

陆挽无奈道：“好吧。先生可以告诉我，我该住在哪里么？我想先把行礼放下。”

郭居静指着后院方向，说道：“后院空着的房间你随便想住哪间都可以，如果你想和我住一间屋子我也不介意。”

陆挽摇摇头，他才没兴趣和一个外籍神职人士挤进一间屋。

郭居静耸肩道：“我要出去向人布道了，就不招待你了，你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了。”

陆挽道：“祝先生布道顺利。”

陆挽在天主堂安顿下来后，白天就和杨、李二位先生一起编书。杨先生在编万历大字典，陆挽觉得如果按照杨先生的编法，没有三四十卷很难编得完。这么一大套书普通人家的孩子哪买的起？陆挽提出编书的目的就是想普及民间的识字率，如果编出一套字典，最后成为士绅们寻章摘句的工具，那意义何在？

所以杨先生编他的大字典，陆挽跟着后面编自己想编的万历简化字典。去掉生僻的字，去掉普通字的生僻含义，日常应用汉字大概两三千个，能够缩成一本随身携带才是陆挽的目标。

陆挽在文字和语言方面天赋不高，只能抱杨仲坚的大腿。不过陆挽的算学天赋很高，李振之在编算学概论的时候遇到问题，陆挽基本都能替他解决。另外，李振之编的是汉文版，陆挽事后会翻译成字符版。

实际上，杨、李、陆三个人是在编写四本书。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向着理想努力，这种气氛难以言喻的美妙。哪怕从旦到夕，两老一少也不觉得辛苦。

一个月后，朝廷下了定论，杭州前卫指挥使何灿被判斩立决；杭州前卫指挥佥事张谦降三等罚俸一年；张御史因为违反典制死后无吊唁无封赏，令其家人自行接回尸体安葬；其余无人受责。

陆挽道：“顾伯父，世俗礼仪我不懂，我需要准备什么，什么时间提亲合适？”

顾老爷摇摇头道：“这个不急。我准备在琰儿笄礼上宣布你们的亲事。”

顾老爷道：“可能明后两天就会有人陆续过来。有些亲戚不常出远门，应该会提前来杭州玩两天。”

陆挽道：“那晚辈准备先搬出去几天。”

顾老爷忙道：“不用，不用，家中房间足够了。”

顾老爷先是一愣，转而感动道：“你这孩子。。。事事先替他人着想，真是令人心疼。”

陆挽大体已经猜到顾老爷想说什么了。让一个老父亲巴巴求别人娶自己女儿，这种话确实令人难为情。自从来杭州之后，陆挽一直住在顾家，顾家人也真的把他当家人一般看待。陆挽不欲顾老爷难堪，咬咬牙自己先提道：“如晚辈先向伯父提亲，伯父看这个办法行得通么？”

大理寺的复核已毕，批文已送抵通政司。只待批文送抵杭州，临安余杭两案便算正式结案。

七月五日晚上，顾老爷找上陆挽。听雨楼的书房内，顾老爷东拉西扯犹犹豫豫，好像有话要说，又好像羞于启齿。

以后的日子里，骆思公以何指挥使为借口，着手调查两浙军务。顿时，多封奏章投入宫中，备言杭州两案案情已明，临安一案只有何指挥使一人不法，余杭一案不过是张御史意外落水身亡，骆思公再查下去不过是借机打击异己。

顾老爷平日是个果断之人，这么犹豫肯定是难堪之事，陆挽干脆挑明说道：“顾伯父是不是有事想说？我在贵府叨扰三月有余，您当我是子侄，我也当您是长辈。若有所托，尽可明言。”

顾老爷终于说道：“再过几天就是琰儿的生辰，也就是她行笄礼之时。这些年打琰儿主意的大有其人，我一直以琰儿未成年为由拖了下来。今年她年满十五周岁，老夫再也没理由拖下去了。

不过这是顾老爷的家事，陆挽不想过问。陆挽先想到的是吴党党魁去世，朝堂上不知道又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片刻后，陆挽问道：“贵府亲戚大概什么时间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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