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骨牌，那是真快，刚到酉时，顾大少已经输了一万两了。一万两，谁身上也不会带这么多金银，替顾大少垫付的那人用的是龙游帮大商家永兴号的会票。他拍拍袖子道：“顾少爷，我身上也没钱了，要不今天就到这里算了吧。你给我写张借据就可以了。”

顾大少爷从小到大不缺钱，对一万两是多少也没啥概念。他本来看太阳偏西，也准备就此收手了。但是同桌另外两个赢钱的人表露出的张狂的神色，深深的刺痛了顾大少爷本来就不甘心的脆弱心灵。

顾大少爷拦住两人道：“赢了就走？哪有那么容易？”

要说顾少爷今天牌运真是欠佳，越输越多。输的越多心里就越气，气不过就要加注。到最后马吊已经不过瘾了，顾大少爷嫌输赢来的太慢，换了骨牌。

四人又重新做回赌桌。

陆挽觉得自己低估了顾大少的赌性和执着。他本以为顾大少差不多的时候会害怕收手。没想到顾大少爷已经近乎疯狂，欠条一张接着一张写，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本来陆挽估计可能还需要几天才能把坑顾大少爷的陷阱挖好，现在看来不用了。

陆挽先到顾府，找到顾夫人，说出顾大少赌博欠钱的事情。顾夫人是知道自家丈夫计划的，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天色不早了，她想让儿子早点回家，故意只让人从库房只取了一百五十两黄金，让家人陪着陆挽，送到了赌坊。

顾大少爷拿到钱，还不甘心，他说天色还早，非要继续玩下去。其他大户看顾大少爷还完帐，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都不怎么太愿意陪他玩。

陆挽说道：“我有个方法。”

顾钟安一把抓住陆挽的手腕，激动道：“贤侄快快讲来。”

陪玩的三个赌徒是顾老爷找来的，他们赌术精湛心思缜密，坑顾大少爷这种菜鸟那是一坑一个准。每当顾大少爷想放弃的时候，他们只须言语表情稍加挑逗，顾大少爷便会飞蛾扑火一般跳入陷阱。

天都黑了，陆挽独自离开赌坊。反正这边顾老爷已经安排好了，陆挽也没兴趣继续看下去。

再次来到义泉号，顾老爷把陆挽请到内堂。

顾老爷问了一下情况，便让陆挽独自去回家去了，他晚上还有安排。

陆挽走后，顾老爷独自枯坐在书房。他没想到儿子赌性已经重到这种地步。幸好这个坑是自己挖的，如果是别人有心利用儿子谋夺家产，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四万两、五万两、六万两。。。心腹仆人会隔断时间把顾大少爷输掉的数额报回来。

顾大少爷生下来后，长得就极其可爱，等长大了，又变成一个英俊的少年。内心里面，顾老爷深深的喜爱着这个儿子。虽然他表面上教子严格，但是从来没有真正的生过儿子的气。但，今天顾老爷真的是又气又怕，气的是儿子不知轻重，怕的是不知道孩子还能不能挽救回来。

第二天早上卯时，陆挽出门时遇到了熬了一个通宵的顾鼎城。大少爷蓬头垢面，满眼血丝，表情中带着惶恐。

顾大少爷问陆挽道：“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

陆挽答道：“酉中。我走的时候和你打过招呼了。”

顾大少爷道：“哦，我爹娘昨晚没问我么？”

陆挽道：“昨晚龙游商帮宴会，伯父伯母受邀赴宴去了，他们不知道你昨晚未归。”宴会当然是顾钟安找人安排的，这种细节作为商人是不会忽略的。

顾大少爷松了一口气，他目光躲闪不敢看陆挽，说道：“你去点卯吧。我先回家吃早饭。”

顾大少爷没有去吃早饭，他直接回到房间关上房门。他躺到床上，用被子蒙起头。虽然整整一晚没睡觉，他却依然睡不着。五十万两银子啊，哪怕顾大少爷对钱财没概念，也能感觉出这个数字的巨大。这次闯大祸了！

顾大少爷一整天过的浑浑噩噩，哪怕吃中饭时顾夫人发现异样问他何事，他也只敢撒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

不过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顾氏全家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仆人进来通报说朱雀帮的人堵在门口要债。

顾家家风向来是讲道理的，顾老爷让家仆把人请了进来。

朱雀帮是南城的黑帮，以替人做保镖、帮人要债为主业，背地里面杀人放火、招摇撞骗、逼良为娼等犯法勾当也没少做。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顾老爷也是下血本了。

因为这次是大业务，所以帮主胡大鹏亲自来了。他后面还跟了三个人，正是昨天和顾大少爷对赌的三个赌徒。当然，现在是顾大少爷名义上的债主。

顾大少爷一看到那三个人，吓得把头埋到桌子下面。

顾家作为杭州首富，对于市井之徒还是有点震慑力的。胡帮主先是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把事情来龙去脉交代一下。事情本身也简单，顾大少爷白纸黑字的欠条摆在那里，赖账是赖不掉的。

顾夫人看见借条后差点昏了过去。顾老爷和陆挽的谋划并未告诉她。她以为儿子真的输了五十万两白银。儿子对金钱数量没概念，她却知道这个五十万两白银是多大的数额。

解释完后，胡帮主问道：“顾老爷，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兄弟今天来了，你得给我个说法吧。”

顾老爷对道：“当然，我肯定不能让胡帮主白跑一趟。烦请胡帮主先去前厅用点茶水点心，且容我们家里先商量一下。”

顾家在杭州府信用刚刚的，顾家的货物常走城南浙江驿码头，对朱雀帮每月还有孝敬钱，胡帮主信得过顾老爷，便带着三个债主先去前厅喝茶了。

债主走后，顾夫人慌了，问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咱家账上能凑出这么多钱么？”

顾老爷装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咱家所有店铺商号的账上总计只有现银八万两。再加上各处田庄店铺，全部产业加在一起变卖，估计也卖不到四十万两。”

顾夫人毫不犹豫道：“那就卖吧，咱们就珪儿这一个儿子，不管多少钱我们都要替他还。”

顾老爷摇摇头道：“这么大的产业急卖，别人肯定要压价，能卖到三十万两就不错了。再说就算变卖也需要时间，这么多产业没个三五个月出不了手。朱雀帮你是知道，他们收账是要算利息的，一个月翻一番，我家怎么能填上这个窟窿？”

陆挽说道：“我师父曾经说过，人的秉性半是先天与生俱来，半是后天习惯养成。若想改变一个人既成的秉性，需要有非常强大的外因或者足够深刻的记忆。我先有一个问题，顾公子最近在杭州城内单独行动安全么？”

顾大少爷拍拍那人肩膀道：“够意思。”

来赌坊的都是赌徒，只要有钱，就有人陪你玩。他们又找了两个牌搭子，重组了牌局。

两人鄙视道：“你都没钱了，还赌啥？”

顾大少挺起胸膛道：“没钱我可以写欠条。杭州城谁不知道我们顾家，你们还怕拿不到钱？”

两人说道：“好，只要你敢写，我们就陪你玩到底。”

这时有个人站出来说：“你们这群人真是眼皮浅，人家顾大少爷会差你们帐不还么？顾少爷，今天你随便玩，不管多少我先替你垫着。”

陆挽说出自己的办法，顾老爷听后觉得比自己的办法靠谱多了。两人合计了一下细节，然后分头各行其事。

顾钟安知道陆挽想问什么，回道：“安全。前段时间江西的流寇已经勒索了接近五十万两银子，他们的亲卫营已经招回去了。”

陆挽突然问道：“伯父怎么知道的？”

陆挽说了自己的想法，顾钟安觉得有道理，然后问道：“那依贤侄以为当如何是好？”

顾钟安忙道：“贤侄勿要多疑！我家与江西那边的瓷商关系亲厚，他们为了安全，在流匪内部安插了卧底。所以有什么信息，他们也会通知我家。我家账簿可以任贤侄审查，贤侄应知我家乃是安分守己的商家。”

这个疑团一直埋在陆挽心里很久，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今天问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两人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顾大少爷真被问住了，他又不能把人家怎么样，但是他又非常不爽，所以说到：“赢了就走，不够义气。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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