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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120 一个九族尽灭的把柄

  • 作者:柯小聂
  • 类型:综合其他
  • 更新时间:2023-09-25 17:21:04
  • 章节字数:9558字

在那位苏司主上门质问之前,若备营能自行缚逆请罪,那么说不定就只能算得上管教不严。

这一切倘若卫馥是个男子,倒显得应付得宜,处变不惊。

可偏偏卫馥是个女郎。

——她的判断自然没什么错。

她忽而比刀在晁错颈项之上,嗓音转厉:“苏司主一向与我梧州地备营不合,我等将他献出,只怕此人胡言乱语。不如干脆杀人,只说晁错抵抗,错手杀之。”

卫瑄飞快说道:“阿馥住手!”

若是换做往日, 卫馥可能尚会生出惆怅和担心,不过如今, 卫馥却无瑕顾及许多。卫馥也分不出心想这些,她只轻轻拢起秀眉。

卫帅当初不允麾下兵将饮酒, 也是有些道理。吃得半醉晁错被卫小郎制服后,五花大绑扔在了卫瑄面前。

只不过如今梧州日益太平, 所谓兵收入库,马放南山,这几年梧州城也添了些安宁之意。

故而到了今日, 祁华倒似当真吃了一惊。

几乎同时,祁华也按捺不住,呵斥:“阿馥,你究竟在做什么?”

卫馥一颗心却不觉沉到底,浮起了一片冰冷湖水。

她如此言语当然并非当真想要杀人灭口,只是有意试探。

若要杀人灭口,根本不必活捉晁错,何不一开始便将人错手杀之。她只盯着卫瑄姿态,她不怕卫家被御下不严所连累,她只担心这件事情当真与卫家有涉。

而就在卫馥方才要动手一瞬间门,素来温和的卫瑄面颊上竟不觉流转一丝慌乱。

这些卫馥都瞧在眼里,一时她竟微微有些晕眩。

这时祁华方才缓缓说道:“阿馥,你身为女子,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那话语仿佛是关切,可细品又仿佛有些责备的味道。

祁华方才呵阻,卫馥也好似未曾听到一般。如今祁华这时候开口,卫馥才像是回过神来,不觉侧头望向了祁华。

她面颊没有羞惭或者恼怒,而是对祁华说道:“祁大哥,你暂且出去,我与阿珉有事要跟大哥商量。”

祁华怎么也未曾想到卫馥居然会这么回答自己。

她虽没有疾言厉色,措辞也很客气,却像是让祁华挨了一耳光。卫馥甚至没多加一句好不好,这显然不是询问,而是一种吩咐!

是高高在上的卫三小姐的一种吩咐。

更要紧的是,无论卫珉还是卫瑄,显然默认了卫馥这句吩咐。此刻祁华在此地,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祁华面上泛起了不悦之色,卫馥并非看不见。她甚至钝钝想到,只怕自己跟祁华之间门是要完了。

若换做平时,卫馥可能会十分伤心惆怅,可此刻卫馥竟似顾不得这许多。

因为到了如今,感情上的问题也不过是个小问题,显得如此的不要紧,竟使人仿佛可以加以忽略。

祁华面颊上浮起了一层薄怒,额头青筋微起。他蓦然冷哼了一声,冷着脸出了营帐。

当祁华这般离去时,他内心甚至禁不住恶毒的腹谤,只怕人前光风霁月的卫家,也是有许多不堪之事。

此刻祁华心里也已经回过味儿来了,隐隐猜测出几分端倪。

等再无外人,一直一言不发的卫珉终于开口:“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屠寨之事究竟和你有没有相干?”

卫珉眼眶发红,他嗓音也似微微发哑。他那一双眸子清如琉璃,如琉璃般纯粹,又好似琉璃般易碎。也许此刻只要一句话,就能将这清若白雪的少年郎生生击得粉碎。

将他全部的清澈以及少年意气踩入一摊污泥之中,任由污秽缠身,不得解脱。

回应卫珉问话的却并不是卫瑄这位梧州宣远将军的回答,而是地上晁错这个阶下囚十分放肆狂笑。

在那狂笑声中,卫瑄面色变得十分沉郁难看,就好似水下有什么说不出的污秽,如今却是令人难以启齿。

卫珉蓦然退后了一步,只觉得浑身发寒,他冷汗津津,他好似站也站不稳当!

晁错面色泛起了几许狰狞,不觉厉声说道:“宣远将军,你们卫家既然义正言辞,你何不将卫家当年所做之事都说出来。”

卫瑄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他蓦然挥动刀柄,向着晁错击去。刀柄本钝,倒也不至于令晁错丧命。可如此一击,使得晁错牙齿碎裂,他面颊肿起一片,忽而张口,忍不住呕出了一口牙血。

被卫瑄如此殴打,晁错眼底蓦然流转一抹极狠毒的凶光!

他显然极是不甘,又或者他心里打心眼儿里瞧不起如今这位新任的宣远将军。卫瑄的父亲当梧州宣远将军时能被称之为一声卫帅,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又算什么?

卫瑄一向温和,可此刻他凝视着被殴打的晁错,眼底顿时流转一抹深刻入骨的厌恶。

然后卫瑄望向了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我自然无需相欺。阿瑄、阿馥,你们听好了!我是卫家子孙,是父亲一手带大的卫家长大,更是朝廷所封宣远将军。所以无论为了什么原因,我是绝对不会做出屠杀梧州百姓的勾当,更绝不会犯下屠尽一寨百姓的恶事。”

“我,没有指使晁错做这些事。”

他一字字掷地有声,使得卫馥、卫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卫珉更不由得眼眶一热,竟隐隐含泪。

事到如今,卫瑄也不必说谎,那么兄长此言应当便是实情?

“晁错,近年来你时与莲花教有所来往,态度暧昧。军营之中,也时常有人向我告发于你。我也几次三番将你敲打提醒。可是你呢?你从无收敛,甚至变本加厉。不错,我确实有错,我不该心存妄想,甚至受你要挟!”

“你们可知,他手中握着一个什么样的把柄,令我如此退让?”

晁错嗤笑了一声,面颊之上恶意满满。

他态度越张狂,亦越发使得卫珉、卫馥心中疑窦更浓。

卫瑄上任期短,又是个温和沉稳的性情。以卫瑄性情,若求进取那自然是少了几分锐气。可若说守成,总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

既然如此,又哪儿来一个惊天动地的把柄,令卫瑄在晁错这个下属跟前如此受制,甚至气愤难当?

卫瑄:“那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

那是十四年前之事?

若是十四年前,梧州的地方备营还在卫帅手中。卫珉与卫馥心中越发惊疑!

那么这件事情,也许比他们想的还要可怕。

要说十四年前,其中最为可怕之事,便是莲花教教主任天师发动的奉天之乱。这位奉天将军自命奉天之命,将整个大胤搅得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那场可怕的战争席卷了全国,将许多人都卷入了这一场血腥杀伐之中,闹得可谓沸沸扬扬。

不过那时候,梧州却是风雨中的孤岛,未曾受到浸染侵袭。

也许是梧州山高路远,从中原过来山路遥遥,故而逃过战祸。也许,是因为任天师将战线拉得太长,故而终究无瑕顾及梧州。

但无论如何,梧州这样的穷山恶水,在战时终究是保留了一份幸运。

据闻那时,因为中原内乱,故而与梧州接壤的交南国也是蠢蠢欲动,有侵染大胤领土之心。据闻那时交南国皇室还与海匪勾,准备形成双方夹击之势,趁势吞并梧州,共分梧州之地。

也因如此,朝廷也不敢轻调梧州的宣远威卫入中原平叛。

而后因梧州躲过了战火,未曾卷入奉天之乱。交南国国小力弱,终究胆气不足,一番衡量下还是放弃了这场针对大胤的战争。

然而梧州的安宁并非什么幸运,而是一种安排。

这个安排是源于一个契约,而这个契约是莲花教教主任天师所提议。

那时候梧州山高路远,任天师却令使者给卫帅送了一封信。

他说自己举事,不过是不平则鸣,是一扫朝廷荒唐污秽,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世界。他说自己是大胤人,自然是心系天下,这梧州也是任天师心目中的天下,当然也不能让予外人。

他说自己在大胤举事,终究是大胤内乱,不必容外贼染指,平白便宜了外寇。

故而他愿以卫帅相约,他不挥军梧州,使梧州不会被奉天之乱所波及。但梧州之兵,也绝不能参与平叛。

若卫帅不肯应,他便弃中原来攻梧州,拥梧州自立,使梧州成为莲花教能长期盘踞的地盘。

那时卫帅犹豫了很久。

任天师说得冠冕堂皇,可是也许不过是他缓兵之计。也许是因为任天师应付朝廷兵马已经颇为吃力,故而不愿意梧州再掺和其中,所以想要以一纸盟书稳住梧州兵马。

那时任天师意在天下,真肯放弃大好形势,卷入梧州之地?

卫帅猜不透。

至于任天师口口声声说他心有大胤,卫帅是半分不信。

此贼心机深,善口舌,心机极为冷漠狠辣。传闻他私下风流无度,生活十分奢靡。发动奉天之乱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难填的欲壑,并无半点为国为民之心。

卫帅自然并未被任天师言辞所迷惑,他只是十分迟疑。就像任天师所说那样,若梧州生乱,那么虎视眈眈的外敌便会趁虚而入。

他迟疑了很久,然后到了最后,卫帅终究还是允了此盟。

于是这个绝不能被大胤朝廷知晓的交易护住了梧州十数年的安宁。如今大胤内乱早平,休养生息。那么梧州一侧的交南小国亦再无丝毫觊觎之心。

时移势易,当年霍乱天下的任天师已经被踏碎骨头,魂消西去。

可他却给梧州留下了一样东西。

那就是当初卫家跟莲花教的盟书。

当年莲花教教徒捧着这份盟书到了梧州城中,送到了卫帅跟前。

彼时卫帅手中握刀,恨不能一刀斩下了妖人头颅,可是他还是将自己手指印按在了这份盟书之上。

他知晓自己受了要挟,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

任天师当然不是恳求那般客气,他威胁若无把柄在手,便立马弄乱梧州城,使交南与海匪齐齐发难。如此一来,便能顺势将梧州军牵制住,使梧州之兵不能入中原平乱。

到了第一天,卫将军起了个大早。

他看着尚算平静的梧州城,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错,他只知道自己这个选择是有价值的。

可那是当年。

十四年前的腥风血雨已经过去,如若现在朝廷知晓了这封盟书呢?

有人知晓这些事,这其中也包括眼前的晁错。

当年的越山五虎是山匪出身,他们尚未归顺朝廷时也曾跟莲花教勾勾搭搭。

莲花教一开始,也是透过他们给卫帅送消息。

晁错便是越山五虎之一!

那封盟书,能使得卫家身败名裂,乃至于九族尽灭!

小时候她随母亲生活在梧州, 在她四岁那年,就有贼人想要掳走卫帅家眷,有意想要报复。家中侍卫将贼人杀之, 头颅掉在卫馥跟前。有人觉得小孩子会害怕, 可其实不会。因为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甚至连生死都不是很明白。

卫馥的发言更震碎了祁华三观:“晁错犯下如此恶行,如今只有用他项上人头,以证明卫家清白。还请阿兄控制晁错在备营之中党羽,以防这些党羽知晓风声后生出什么骚乱。以我卫氏诛灭逆贼的决心,证明卫家和此事毫无关系。”

卫馥的话当然并没有什么错。若卫馥是男儿身,可能还会被夸处变不惊,迅速把握形式。就像今日卫馥从卫珉口中得知真情,她并没有惊慌无措太久,就已经有了主意。在祁华还在消化这个消息,权衡自己前程时,卫馥已经盘算怎样最大程度自证清白。

这温柔的黑珍珠,此刻竟好似另外一个人。她平日里美貌、温柔,通情达理,也知晓尊重自己的情郎,绝没有依仗身份做出颐指气使之态。

卫馥却无瑕顾及祁华,她一双妙目凝视着卫瑄,眼底深处竟似有几分恐惧担切。

而这份担切,绝不仅仅是担心卫家被御下不严所连累。

卫珉细细的将前情说了一遍,然后说道:“阿姊查过,昨日只有晁错私自出营, 如今仍有几十人未曾回营,行迹十分可疑。我等发难之前,已经逼问过晁错亲随,并未冤枉他。”

卫馥亦是将祁华面上神色尽数扫在眼里。

卫馥很小就学会骑马, 父亲担心她为人所趁, 便让裴怀仙教她杀人之技,用以自保。梧州这个地界, 若不会些武技, 只怕会被人欺辱。

一个能统领千军万马的男人,自然也是会有一些眼界的。

卫馥当然绝不是祁华所想象的那样女人。

而卫馥若是无能之辈, 卫帅也不会令自己女儿协同处理军中事务。

祁华来梧州便看出卫馥十分受宠, 让卫馥掺和的事也多,却未曾细思也许卫馥是能担得起这些事的。

她如今罗裙染血,冷刀上血迹未干,口中说的也是杀人之事。

如此侃侃而谈,令祁华生出了一丝陌生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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