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如丝如线，挂在梨枝间，落于溪流。

洛南尘伫立在廊檐下，依旧是一身宽大的绛红袍。

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着素花油纸伞，望着眼界内的一城烟雨，美少年惬意地笑了起来。

此时，葫梦苑内与外边的冰寒不同，正在淅沥沥地下着有史以来的第一场春雨。

洛南尘浅饮着葡萄酿，探头向上瞅了一眼。

近来，他除了欣赏美景外，习惯举头望一望。

那种很紧的笑，仿佛有人将他的脸挤在了一起。

“哎呦你还是别笑了！！”

“喂，无相哥哥，你不能真正地笑一次吗？”

七灵儿看出无相在担心，少女有点感动，可她还是想确定无相到底会不会笑。

在那所谓的天上，除了幻化的日月星辰，以及重复出现的鸿雁南归外，并无他物。

不过，他还是会不自觉地仰头望上一眼。

因为，他总觉的天上有一双眼睛在向下望，像是在窥视，又像是在找寻。

“喂，小土渣，你在干什么呢？”

七灵儿的声音透过虚空，穿过烟雨，钻进了洛南尘的耳中。

“看雨，听风，赏月。”

洛南尘的回答很简练，六个字便说出自己身处唯美之中。

“灵儿，是你在偷偷看我吗？”

洛南尘想起了那双眼睛，那双似有似无的眼睛。

“小土渣，你确实长得俊美，可本姑娘也没必要偷偷看你吧？莫非你喜欢被偷窥？这癖好符合你性格，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倒是愿意勉为其难！”

七灵儿的话有些直白。

她喜欢这个美少年，不光喜欢他的容貌，更喜欢他那可以任意拿捏的性格。

或许，这性格只是对自己才这样吧？

否则，他就不会强烈地要求跟着自己，犯险进入这个致命的禁锢中。

少女如此想。

“不用了，我可没有那种嗜好。”

“灵儿，你知道去哪里找无尘莲蕊吗？你这极寒之体，必须要用那个极寒之花吗？”

之前，洛南尘听到七灵儿要入攸泽，可是吓了一跳。

自己体验过极寒的滋味，要想将这种滋味落在七灵儿的身上，美少年很不愿意。

可是，听说只有进入攸泽才能找到无尘冰蕊，才能延续灵儿的性命，洛南尘毫不犹豫地钻进了葫芦。

他要陪着灵儿，哪怕永远留在禁锢里。

“不知道，我师父只说入攸泽才能寻到，这些年都是他老人家替我压制体内的极寒。”

“年初时，师父说他要飞升了，让我尽快找到无尘冰蕊，否则就麻烦了”

路面冰滑，很是难行。

七灵儿的身子有些不稳，几次都差点摔倒。

她停了下来，弯着腰，双手支在膝盖上，抬头望着前方。

在白茫茫的寒雾中，有两座高耸的山峰矗立在那里，两山之间有一道缝隙，如同刀劈，狭长且没有尽头。

“小土渣，先不说了，过了山缝再和你说话。”

七灵儿来至近处，发现这条缝隙是前行的唯一通道，望着漆黑的缝隙，少女抽出腰间的匕首，横在胸前。

出发前，无相将匕首送给了少女，以作防身之用。

由于禁锢的原因，进入攸泽的人都会丧失术法。

此刻，七灵儿与寻常的豆蔻少女无异，就是寻常的财狼虎豹都会轻易地伤到她。

原本，无相要将自己的火精送给七灵儿。

火精是第一代无相传下来的宝物，也是历代无相在攸泽中存活下来的唯一保障。

七灵儿拒绝了无相的好意。

她不需要火精护体，她体内的极寒与莹冰仿佛。

在攸泽中，她就是一块行走的莹冰。

进入缝隙的瞬间，少女失去了方向，本是狭长的通道变得空旷无比。

最初，能够碰触到的山体不见了，只有无边的黑暗笼罩在她的周围。

七灵儿随意地走了一会。

之所以随意，因为她不知道是否在前行，又或者早已改变了方向。

突然，前方的黑暗中，有两盏硕大的明灯亮起，灯光没有半分暖意，只是幽蓝的寒光。

“你是何人？擅入攸泽者，死！”

声音从明灯处响起，回荡在无尽的黑暗里。

“凡人，寻常的修道凡人，我来寻找一样东西。”

七灵儿冲着寒光处大声地喊。

她不知道那两道光是什么，觉得像是一双眼睛。

“凡人？能走到冰龙无影山，怎会是凡人？”

“你来攸泽，想要寻什么？”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话语中有了疑虑。

“无尘冰蕊，我要找无尘冰蕊。”

七灵儿毫不隐瞒地将目的说了出来，她觉得无论那个说话的东西是什么，自己都没有必要撒谎。

眼下，自己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谎话毫无用处。

“哼。”一声怒喝传了过来。

“你这等凡人也想得到无尘冰蕊？真是痴心妄想，未死之前，赶紧滚回去吧！”

“你是何人？藏头藏尾的毛贼！”

“本姑娘想做什么事，用得着你管吗？”

“你才应该给本姑娘滚一边去。”

七灵儿的小暴脾气终于发作了。

啰里啰嗦的人，不论少女还是少妇，都烦！

突然，那两盏明灯消失不见。

无尽的黑暗再次笼罩了七灵儿，异于寻常的寂静让她紧张起来，握着匕首的掌心有了些许的潮湿。

陡然间，一声长啸击碎了所有的寂静与黑暗，长啸之音如同战鼓擂鸣，震天动地。

下一瞬，在七灵儿的眼前，出现了一只似马非马的独角奇兽。

七灵儿后退了几步，仰头向上观瞧。

是的，少女的确需要仰头。

这只奇兽太大了，仅仅一个头就占了半边天，两只眼睛如斗大的灯笼，眼神中尽是轻蔑之色。

奇兽的头顶长有一支独角，角质透明，如同粗大的冰凌，显得异常锋利。

少女侧头望去。

奇兽通体雪白，仅有尾巴的末端有一抹黑色，粗壮的四蹄踏在地面上，露出如同虎爪般的钩趾。

“原来是一匹长了角的马呀！”

“大是大了些，也不用这样鬼叫吧！咋呼啥！”

七灵儿虽然说得轻巧，手中的匕首还是握紧了些。

这匹马是大，可不是大了一些，在这匹马的身前，少女的身形微小得如同一棵芥草。

七灵儿的话音刚落，奇兽身形突变。

转眼间，庞大的身躯消失不见，一名白衣中年男子出现在少女的身前。

“你这小姑娘，倒是有些胆识，本将并非是马，而是驳，曾是归墟之主的坐骑。”

中年男子的话语平淡，并没有因为是他人的坐骑而感到难堪。

“走吧。”

男子望着满脸惊讶的七灵儿，冲着她一侧头。

“去哪？”

七灵儿尚未从迷糊中清醒过来，自己有些见闻，可还真的从未见过马变人。

“你不是要找无尘冰蕊吗？”

男子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中有了一丝疑惑。

七岁，无相便孤独一人守在无相寺，除了那位大能，再未见过其他人。

“找不到无尘冰蕊，本姑娘一样会成为死人，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七灵儿踏出门，扯了一把腰间歪斜的葫芦，小手越过皮帽，在虚空中摇了两下，走入了白茫茫的风雪中。

在这方天地中，洛南尘将心念运用得愈发自如。

这里不再是虚无，也不再是静寂，这里有美少年的心中所想，念中所化。

探手一壶酒，醉里赏月华。

七灵儿迅速地转回头，芊芊玉手轻抚了一下心潮澎湃的胸口。

笑，在无相的脸上露了出来。

相处了几日，两人一鬼的关系融洽。

当他得知七灵儿要进入攸泽，很担心，浓眉也便紧锁在一起。

无相寺。

踏出庙门时，七灵儿回头望了一眼无相。

无相和尚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浓黑的双眉紧皱在一起，眼神中透出了忧伤。

“烟雨半藏杨柳，风光初到桃花。”

“柳畔鸳鸯作伴，花边蝴蝶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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