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这双腿或许大半年能够好，这大半年过去，今年的秋试只怕是早就已经过了，所以他需要一些其他的路径。

当今朝廷发掘人才，除了科举，也就只有一条路子：举荐。

然而想要直接举荐，就得有大官欣。也不用太大的官，至少也要是能够往那吏部递交举荐信的级别，这样才有可能成为官员之中的一个。

苏慎言不想太过于期待虞芊芊，过高的期望带来的失望他承受不起，也不想把怒气发泄在任何人身上。

夫子点点头，走到自己的桌前，看了一眼下面絮絮叨叨各自回到座位上的学生，暗自感叹，再过些日子，只怕这点威严也都会消失不见。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都是读书人，想来不是为了什么行商挣钱，而是为了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虽说当官一道，世人各有各的见解，但各位须得明白，读书人，要有读书人自己的底线和坚持，要有自己的操守！”

“这你就不懂了，他腿上有残疾，本身就成不了气候，干脆做个懦夫，索性让日子好过些，也算是什么？”

另一个接得飞快：“自然是也算是躺平的废柴学问！”

所以尽管刘权自己是个文盲，吵架也没本事吵过苏慎言，却自有一大把人帮他。

“说得对，人活在世上就有高低贵贱，你要是能够反驳几句，反而算是有血性，这样一声不吭，就是个懦夫罢了。”

他说到这里，刚刚松下去一点的眉头又皱起来了：“读书人的操守是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你们有哪一样？拿学到的话术去嘲讽同窗，简直是丢读书人的脸！”

苏慎言听了夫子的话，心里微微一暖，这世界上到底还是有正义，还有人对他在意，会照顾他、帮助他。

夫子看底下的人，还是有几个心里有些悔意，于是继续说道：“读书读书，先学做人！说了你们多少次，还是要做这等见不得人的事，读书人哪能不顾体面？！回去统统抄书！”

夫子气到极点，还是统统罚了抄书，顿时大家都有些蔫了。

其实夫子喜欢苏慎言，大家都是知道的，可就是要触这个霉头，只为了让刘权知道自己真心想帮着他说话，夫子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但不说破。

夫子这些话，苏慎言已经听过了太多回，他这次听的时候，除了有些感动，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拿去思考先前的问题了——到底什么人，才会愿意举荐他？

寻常人自然是没有门路，但是托虞芊芊的福，还真让苏慎言想到一位，那就是方知府。

若是能够一直帮着方知府从旁做些协助，办案顺利的话，获得本就对自己有些好感的方知府的举荐，想必就算不至于唾手可得，至少也是探囊取物、有迹可循。

这倒是刚巧为自己的打算铺好了路。

当天，被叶长青推着向家中去的时候，苏慎言在路上终于作出了决定，前去找方知府，问问自己能否从他这里寻到一点举荐的路子。

于是，苏慎言叫住了正一心一意推着轮椅，在路上飞快前进的叶长青，吩咐道：“先不回家，我们去知府的私宅拜会一下。”

叶长青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的主人震惊到了，不由得怀疑一直以来都沉稳安定的苏慎言，是不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

不过，他一个做仆人的，自然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质疑主人的决定，他问道：“那方知府的私宅在什么位置？”

刘权摆摆手，冲着周围他那些跟班一笑：“这家伙可真有意思，人没什么本事，连自己老婆都护不了，算什么男人？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读书？”

苏慎言努力屏蔽掉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家伙，集中精神思考，究竟要什么样的路子，才能够和刘权勉强抗衡，至少能够让他未来，想起这个瞬间，不会猛然惊觉，自己仍然一事无成，仍然无法反驳这些声音。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他身体有恙，参加科举只怕是有些悬，也不知道治好需要多久。

原来是书院的夫子。夫子刚刚才回到书院里准备继续授课，一来就看到如此有辱斯文的一幕，气得那是七窍生烟，只差把在场的挨个打手板心。

然而即便是夫子，其实也终归不能免俗，他不能够真的惩罚这些人，不然就是跟所谓刘权过不去，所以只好开口先制止了这令人发指的口头暴行。

苏慎言终于第二次把目光从文章上移开，向着夫子行了一个弟子礼：“老师。”

此番一问一答之间，把个苏慎言从里到外调侃了遍，顿时哄堂大笑，性子耿直的叶长青气得拳头都握紧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红着脸死死忍着自己动手的冲动。

“我们读书学文，未来那学得好的都是要有大作为的，怎么能够是个懦夫？”

苏慎言不想和刘权冲突，但却不代表他完全不会对刘权做出任何反击：“我劝你还是少说两句，书院是读书的地方，不是逞强的场子。”

最开始冲上来那个家伙，又是第一个帮着刘权说话：“什么叫逞强的场子？什么地方不需要有点本事？你这家伙说话也有趣，这人活在世上就有高低贵贱，还分场子？”

叶长青虽然不明白，老爷这会儿到底为什么忽然决定忍让，但他还是听了苏慎言的话，转身没有继续和刘权纠缠，退回到苏慎言的身后，只盯着自家老爷的安危。

刘权的跟班一大堆，这书院里多多少少都看他的脸色。

大家明知道自己或许永远也没机会考出还不错的成绩，或许就在这个地方厮混一辈子，因此，许多人也都清楚，自己未来是要靠着刘权的脸色吃饭，而今不讨好，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那么到底怎么才能走上这条举荐的路子呢？苏慎言皱着眉头苦思，忽然听到一个声音闯入脑海，把那些让他极其厌烦的蚊子叫都压了下去。

“你们这样，书都都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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