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熠告诉父皇，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晋嘉帝皱着眉头替女儿掖好被角，一边问话一边看向她。

苏欢眨巴着眼睛，扯了扯嘴角，本意是想说没什么，但是看着晋嘉帝那双通透仿佛能看穿一些的眼神，苏欢偏了一下头，不去对上视线。

喏喏道，“没什么，是元熠做了个噩梦。”

苏欢的神情比之刚刚，好了很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目光流转轱辘转着，看起来人精神了些。

苏欢借着缃灵的力气坐起，动作幅度大了点头有些昏沉，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许红晕，盯着晋嘉帝的手，乖巧地张开嘴巴，任由晋嘉帝喂药，苦涩入喉，苏欢好似没有味觉一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很顺利的把药都喝了下去。

反常，太反常了。

听到女儿有了动静，晋嘉帝按捺不住跟着缃灵大步走了进来。

苏欢抬眸，看见晋嘉帝面露欣喜，不顾身上盖着的被子，挣扎着起身就往晋嘉帝怀里去，由于身体虚弱起的太快，缃灵都来不及搀扶，苏欢直接扑倒在了晋嘉帝怀里，吓得晋嘉帝手忙脚乱的接住，他身后跟着的缃灵和黛姿也被公主突然的动作吓个半死，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得了。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老天爷啊，你是看我太过蠢笨了，被人愚弄至此，看不过去了是吗……

苏欢笑了，无声的笑，眼泪从眼角划过，一时激动夹杂着咳嗽声，惊动了外头等她苏醒的晋嘉帝。

以往苏欢不是没有生过病，每次生病哄喝药是最大的难题，糖渍梅子和冰糖山楂基本上必不可少，这次苏欢却没有哭闹，甚至看都没看梅子和山楂一眼。

看到晋嘉帝手停顿住了，苏欢大概也意识到了这点，扯起嘴角，笑的有些牵强，哑着嗓子，“父皇，药有些苦，您给我吃个梅子好不好。”

明明很正常的语气，晋嘉帝听着不知道为什么心堵得慌，几度想要落泪，他实在是不清楚，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好，给元熠吃，元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喝完药苏欢又躺了下来，紧紧盯着晋嘉帝，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了之后眼前宠她疼她的父皇就不见了，她怕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噩梦。

“元熠累了吧？药喝完了歇歇，最好不要再睡了，觉睡多了头回晕，吩咐小厨房给你上点清淡的饭菜，先让黛姿这丫鬟给你讲讲话本故事，这样就没那么困，千万别下地，外头冷，你身子弱，等完全好了父皇带你出宫玩，元熠说好不好？”

一副标准的哄小孩子的语气。

苏欢已经不小了，哪怕不是重生，她今年也十二了，等过完年，就是十三岁生辰，寻常百姓，十三岁都开始相看人家了，她却还是懵懂无知的孩童模样。

这完全是晋嘉帝和皇后宠出来的，天真稚嫩，没有经历过一点苦难。

晋嘉帝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娇养的女儿，他和皇后也没想过历练苏欢，大丰朝虽然不是国力强盛到无人能敌，但也不需要唯一的嫡公主和亲。

因为上一任帝王后宫的糟污事，晋嘉帝极度厌恶后宫女人多，所以废了后宫只留一后，皇后给他生了一对儿女，他也已经知足。

太子已经今年十六，稳重可靠，做事情已经能够深谋远虑，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从小就是按照储君教导。

晋嘉帝想着，等天下完全太平，太子能独当一面之时，便可把皇位传给太子，到时候带着皇后出宫游历，看看大丰朝的名川大山，湖海奇观。

他在位，苏欢便是大丰朝唯一的公主，苏麟继位，苏欢便是大丰朝唯一的长公主，他的女儿，只要过的快乐无忧无虑的就好。

等过几年，给女儿挑个出色郎君，他的元熠，应当一辈子自在欢喜，称心如意，不应该有任何糟心事。

“元熠你好好歇歇，父皇去看看你母后。”

晋嘉帝眉眼间尽是愁绪，摸摸女儿脑袋，叹了口气，“你母后她昨晚守了你一晚上，刚刚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她不放心麟儿看着你，硬是要我在这等你醒来无恙了再走，元熠乖，等病好了，我们一起去看你母后。”

听到皇后晕倒，苏欢有些躺不住，分明想支撑起身子想去看母亲，还是晋嘉帝扶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强迫她躺好，“你要是现在过去，只会使你母后更加忧心。”

是这个道理，苏欢闻言不再有动作。

咬了咬贝齿，细声柔柔地看向晋嘉帝，“父皇你替我好好照顾母后，孩儿不孝，让她身体抱恙，等孩儿病好了，一定亲自去赔罪。”

“好，父皇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晋嘉帝看着她乖巧模样，心里忍不住感叹，生了一场病女儿好似懂事了不少，说话不像以前那么冲动莽撞，按理来说是好事，只是晋嘉帝的心，不知道怎么的空落落的仿佛缺了一块儿。

待晋嘉帝走后，缃灵端着空药碗去了小厨房，琢磨着公主应该有些饿了，病刚好不能吃油腻辛辣的，准备去热一下先前就熬好的粥，等药效过了正好喝点粥。

黛姿谨遵晋嘉帝吩咐，从苏欢平日里喜欢书匣子里摸索出了最新的话本，准备说给苏欢解闷。

“公主，这是个上京赶考的落魄才子与大家闺秀的故事，您要听听吗？”

平日里都是黛姿给苏欢念这些打发时间，这些话本都是她瞒着晋嘉帝和皇后跟着太子出宫的时候，太子托人给她找来的，可能话本里面内容说了什么苏麟本人也不知，他只是听妹妹吩咐找一些姑娘家爱看的话本杂集。

苏麟要是知道如今锦安城姑娘家都看这种落魄才子配佳人的故事，还不得气的火冒三丈，在他心里，那些个从小娇生惯养，举止端庄的大家闺秀，凭什么配你这种没家世没能力只会几句酸不溜秋的诗词的“才子”？

这名号，说的好听叫风流，说的不好听，和下流也就是一字之差。

更何况是她妹妹，皇家唯一的公主，万万不能碰到这些所谓“风流才子”。

苏欢摇头，看着黛姿有些愣愣地出神，“黛姿，我不想听这个。”

语气莫名带些委屈。

她上一辈子就爱听这些民间话本，也就是轻信了这些污糟故事，才会对方远书放下戒心。

至于黛姿，苏欢脸上露出歉意，终归是她对不起黛姿。

记得那时候，苏欢和卫偃安关系不好，她身边的四个丫鬟，缃灵温柔贤惠，白韵心灵手巧，黛姿美貌妖艳，碧毓活泼可爱。

她听了旁人的话，说要把黛姿送给卫偃安做贵妾。

黛姿……当时好像已经有了心上人，抵死不从，苏欢受人蛊惑，下人给她递上黛姿与人私通的证据，她正在气头上，直接下令把黛姿打了四十板子关进了庄子里。

结果不出半个月，就从庄子里传来消息，黛姿病死了。

事情做完她就后悔了，那是她从小一起长到大的丫鬟，宫里没有其他女孩，这四个丫鬟跟苏欢，不是亲姐妹也情同亲姐妹，怎么会突然病死？

现在想来，怕是大有蹊跷。

上辈子跟着她的四个丫鬟，碧毓为了她的荷包，被人糟蹋撞墙自尽。缃灵跟着她进了宫，那场宫变她死了，缃灵怕也是凶多吉少。黛姿被她仗罚，病死在庄子上。只剩白韵，因为不会为人处世，苏欢不喜她，就让她留在宫中服侍母后，后来母后西去，白韵跪在她脚边自请去守皇陵。

白韵不随她出嫁，苏欢便自己选了一个丫鬟，也正是轻信了那个丫鬟巧言令色，最后，死无葬身之地。

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因为她，她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既然这一辈子能重新来过，那么她的家人，她的身边人，谁都别想欺负。

“黛姿，我想听武松打虎，你给我说说那个吧。”

苏欢开口略带喑哑的嗓音朝着黛姿道。

虽然不明白公主为什么脸上带着歉意看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公主突然想听粗犷风格的故事了，但只要是苏欢说的，黛姿都听从。

“好嘞！公主稍等一下，我去书匣子里找找，上次那本被太子借走了，不知道有没有及时还回来。”

黛姿找书期间，缃灵端着粥回来了，后面跟着的小丫鬟手上还端着从尚衣局刚拿回来的衣裳，月牙槐花的图案，云纱缝制，底下一层薄薄的绒毛，看起来就非常暖和，明显就是白韵亲手做的。

“碧毓伤好些了吗？”

苏欢知道碧毓因为照顾她不力，挨了几板子，也不知道伤的怎么样。

黛姿朝她眨了眨眼，“公主放心吧，小圆子没有用力打，就是屁股疼两天，碧毓皮厚着呢，没关系的。”

苏欢被她俏皮模样逗笑了，心情也稍微缓和了不少。

看着面前俏生生鲜艳明亮的人，她发誓，这辈子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她全部都看见了，她的眼睛，重见光明了。

苏欢趴在父亲怀里，孺慕之情溢于言表。晋嘉帝虽然喜欢女儿这样亲近依赖自己，但也没忘记正事。

抱起女儿，才发现女儿瘦弱的仿佛一只小兔儿，明明已经十二岁，过完年就十三了，却轻飘飘的纸一般，替她盖好被子，又伸出手帮女儿梳了梳额前的几缕碎发。

“真的没事？”

虽然苏欢一副听话乖巧的模样，但是一举一动根本逃不过晋嘉帝的眼睛，见小女儿动作瑟缩了一下，仿佛惊弓之鸟，他想问的话全被堵在了喉咙里。

正好此时缃灵端来了药，晋嘉帝接过亲手喂苏欢喝。

“父皇，元熠好想你。”

“元熠……”

怎么会有黛姿，她怎么会看见黛姿？

黛姿不是在她嫁给卫偃安的第二年死在庄子里了吗……

苏欢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帘幔，一边讶异于自己居然能看见了，一边思绪混乱不已，她昏睡前发生的事又一股脑钻进了脑子里。父皇母后的脸，母后的怀抱，兄长担心的模样。

缓缓抬起手，眼前的手较之她印象里小了不少，白嫩如春荑，肤如凝脂细又腻。

抬眼打量四周，这是她的芳华殿，她未出嫁之前，住的芳华殿。

眼下也只能说自己做了噩梦，这种轮回转世重生乱力怪神之事，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父皇母后尤其憎恶宫中行巫蛊之术，要是自己实话实说，没准会被认为是妖孽，引起他们的担心，反而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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