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兰撑着身子过去，去探苏哲的鼻息。

脉搏微弱，鼻息浅浅，但还好，还活着。

穆兰松了口气，看向陈宁的眼神十分复苏，惊疑，探究，都有。

肚子破开又这么缝起来，苏哲他真的有救吗？

还没爬起来呢，秦云昭就走过来了：“那么就有劳陈娘子了。”

陈宁轻哼：“知道就好，等会记得付我诊金。”

穆兰出声：“已经中了心脏，拔出来他就死了一一”

“需要我怎么做？”秦云昭打断，“你说，我做。”

他，真的会死在今天吗？大仇未报，大冤未伸，他今天死了，真的甘心吗？剩下的人还能坚持多久？会不会像陈宁说的那样，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所有人都会倒戈？到时候坚守的，就只有少主一个人？

他，后悔了。

“一分不少，双手奉上。”秦云昭说完要解衣服，但那手怎么也抬不高。

今天之前，秦云昭就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好一些了，又连夜奔袭，受了伤之后又继续奔袭，铁人都受不住，这会估计伤得够呛。

陈宁叹了口气，等不及他自己动手了，直接上手就扒。

秦云昭闪了闪：“陈娘子别急，在下自己来。”

听听这话，像是她要把他那啥似的。

陈宁翻了个白眼：“你确定能自己来？”

“……那就有劳娘子了。”

“再占我便宜我一刀捅死你！”

秦云昭闷笑出声。

先前折腾了一番，此时已是子时末，夜空如墨，屋子里的光也有些幽暗，秦云昭这一笑，却无端让人觉得，整个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陈宁专注地处理伤口，一边一边絮叨，秦云昭张口要论辩几句，刚起了个头，被陈宁一个眼神给挡了回去，只敢小声嘟囔：“陈娘子，你轻点，可怜可怜则个。”

“滚！”

两人之间气氛轻松又契合，一切动作与笑闹都跟相处了很久的一样，他们的世界严丝合缝，任旁人如何咳嗽意图打断，都找不到切入点。

穆兰别过脸，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陈宁后知后觉，也是替秦云昭处理完伤口才察觉出这氛围过于暧昧。

除了苏哲，其他四人都醒着，穆兰更是拿那种‘你拱了我精心种的白菜’的那种控诉的眼神看着她，幽怨得很，她差点就以为自己怎么秦云昭了。

可她分明只是替他包扎了伤口而已啊同志们！

陈宁心里尴尬，面上云淡风轻，只要她不愿意，任何人就都休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她直起身子，高贵冷艳道：“天亮之前就离开，别吓着我家孩子。我要去了，不是天塌起来的事，千万别来烦我。”

秦云昭跟着站起来：“穆兰，等会你们跟老程走。”

“你也要走。”陈宁瞪，“我可不想瓜田李下。”

门外响起了一声特殊的乌叫声，秦云昭去开门，随即陈老带着几个汉子进了来，他张口想要问点什么，见秦云昭眼锋凌厉，他把话咽了下去，把受伤的五个人带走了。

秦云昭关上门，落了几重锁，这才跟陈宁说话：“陈宁，我的身体你看过不止一遍，若说瓜田李下，我俩早就不清白了。”

“哦？那少将军准备如何？”

“在下尚未娶亲，也从未与人这么亲近过。”

“这是要我负责？”

“若说此乃在下心愿所在，陈娘子可否成全？”

陈宁轻笑：“我的答案是否。医者眼里没性别，我今天不光帮你一个男的处理伤口，另外几个男的身体我也碰了，特别是苏师傅，他的上半身我都看光了，按你这么说，我跟他也不清白，那我是否也应该对他负责？另外，你的心愿是给三万六千名冤死的灵魂昭雪，而不是沉溺于男女私情。”

“若我对你有了男女私情一一”

“那是你的事，跟我无关。”

穆兰嚷：“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理昭昭，百姓的眼睛和心也是雪亮的，他们一一”

秦云昭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出手利落毫不迟疑，陈宁将双手和手术刀消毒完成，然后划开伤口四周的皮肉，一点点地把刀子弄了出来。

鲜血汹涌喷出，陈宁快速将伤口旁边的污血清理干净，然后开始缝合，她动作很轻，很稳，也很快，一层一层地缝合，等缝合完成，她全身都是汗陈宁一屁股坐地上：“好了！”

死士已至，他们，已经没多少时日可以耽搁了。

陈宁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休息了一会，身子恢复些力气了，招手让秦云昭坐下：“过来。”

秦云昭迟疑了一下，陈宁便道：“算我自作多情。你那伤就自己处理吧！开年第一天就满屋血光，真是晦气！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先给双手消毒。”陈宁快速说，“不要用半丝犹豫，争分夺秒，还有，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发问，不要干扰我！”

陈宁看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她看向秦云昭：“想要他活，这把刀就一定要拔出来。”

“可得了吧！”

陈宁再哕嗦一句：“若是天上有神明，那人早就为自己迫害良将忠臣而付出代价！百姓的心是亮的，没错，可你们有听到哪位百姓为你们奔走相呼？当年，老将军遗体挂在府前七日，谁敢来取？这些年，百姓们可曾提过半句关于‘忠勇将军’如何如何？”

“史书是由战胜者书写的，哪怕他的位置来路不正，他也可以让吏官手上那只笔替他歌功颂德！而你们这些，为了守护大宁奉献出性命的忠臣良将，在吏官的笔下，就是叛国叛民的奸党恶人！”

“想要昭雪！想要正名！得自己来！不要觉得身边的人都是值得相信的，利益当前，谁都有可能倒戈！人之所以忠诚，那是因为诱惑给得不够大！记住，你只能相信你自己！”

苏哲身体一晃，脸更白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但发不出声音，他身上的力气，在他觉得‘还好还好’的时候，一点点流失了，如今想要说一句话，都无能为力。

看来少主是真的动心了，她不知道应该是替他高兴，还是应该替他难过。

他现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走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全盘皆输，他赌不起，身边的将士们也赌不起，他们这一段感情，注定不得善终，说不定，还会搭上陈宁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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