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骤变的色彩是如此的强烈、澎湃，竟能让人感受到丝丝暖热。

思绪停滞，沉默的目光重新被吸引，再次浸入无底的深湖之中。

水里的红急速加深，那浓烈的红，仿似娇艳欲滴的鲜血，也仿似升腾跃动的火焰。

不然谁来保护复生的她，谁来探明那隐藏在庙堂之上的真相，谁来……

轻轻抚开眉前的秀发揉了揉额心，配着吹来的凉风，清醒不少，不再像先前那么晕沉。

左右望了望，视野中的夜色就像是最开始来的时候一样，空旷宁静令人心旷神怡。

头痛欲裂，寒意凛凛，苦笑无声。

话已至此，再明了不过，他又怎会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无形的极寒之意骤然显露，由内至外侵肌刺骨，狂暴冲击全身每一处体肤。

不过他却毫无反应，平静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就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在那儿……

似乎它原本就是这样的，似乎这儿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似乎死不死人，死多少人，都不会对它的美造成什么影响……

百里玲儿胡思乱想着，或许是刚刚睡醒的原因，还不怎么清醒。

“小丫头，睡的可还好？”，沉寂许久的鬼音响起。

女孩止住杂乱的思绪循声看去，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应声。

“此乃映心湖，据传能照映出心头的念想，你可是也有兴趣来看看？”，鬼音又道。

女孩再次颔首回应，她正奇怪师兄一动不动的站在竹筏边做什么，却不想是先生说的这个原因。

小心起身，轻巧走了过去，她不想惊动他。

月亮姑娘明媚的纱裙缓缓铺下，伴着夜风，与湖水一同悠然荡漾着，带来几分惬意。

就在这份明亮的惬意下，清凉的湖水中倒映出一个清晰的面容。

即便没有白日里那么清晰，可是已经足够让人看见那面容上呆呆的神情。

他看的这样认真，是看到了什么吗？

百里玲儿如是猜测着，就那么注视着水里的面容入了神……

良久，还是这深夜。

“醒了？”，萧十三没有抬头，仍是盯着水面。

静水如镜，她能看到他，那他也能看到她。

“……嗯！”，百里玲儿心头一惊回过神来，稍稍一愣，轻声快速应道。

视线随声移开，心跳的节律忽然快了不少，也不知道他发没发现自己在看他。

“多谢先生指教”，还好萧十三的注意力不在此处，坚定转身凝视恶鬼，诚挚道。

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是点灯人却能感觉到他的再一次犹豫，看来这小子仍是有些疑虑未解。

莫不是真的在映心湖中看到了什么，忽然有些好奇，不过他却没有兴趣知晓。

因为命运之轮一旦开始转动，便不会再有任何力量可以让它停下。

这道理听起来倒是简单，却有些空洞，大约可以这样解释吧：

就好比如这无边的暗夜，已经算是足够强横，能靠一己之力笼罩整个世界，根本无法匹敌。

只是，如若真的想要粉碎这暗夜，不消万丈金芒，只需一缕晨光。

而晨光的到来，就如同转动的命运之轮一般，不可阻挡。

有些事终究会发生，有些人终究会苏醒，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有意思，哈哈哈……！”

点灯人想到此处突然畅快大笑，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影响他的心绪，包括萧十三的再一次犹豫，也包括葬入湖中的上百黑衣人。

“可想对饮一杯！”，笑罢，兴致大起。

“好！”，萧十三似乎也受到这高昂兴致的感染，赞同应和。

闻言，百里玲儿乖巧回身拿起酒壶正准备斟酒，这才发现少了一个青花瓷杯，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晃了晃瓷壶，倒上半杯，又晃了晃瓷壶，再往杯中倒上一些，有个大半杯。

再次晃了晃瓷壶，余酒估计也只能倒大半杯，还算公平。

杯壶相磕，一饮而尽。

至于谁端杯谁执壶，都无所谓，因为酒已空，杯与壶便不再重要。

酒罢，二人沉默对视一眼，都没有发声。

只因一切尽在不言中——未尽兴！

“再来？”，点灯人。

“再来！”，萧十三。

……

此时湖岸边，抚媚的女人和同样抚媚的男人仍旧在那儿。

所不同的是抚媚男人的手中端着一个黑漆梨木托盘，上面放了两只青花瓷杯一个壶酒，正越过女人往湖边走去。

“等等！”，应该是瑶姬的声音。

“啊？”，白衣男人驻足回身，有些不解。

“小花花，你这是想要干嘛？”，瑶姬用她抚媚的声调疑惑道，表达着她的不满意。

“哎呀，这不是给先生送酒吗？”，白衣男人柔声急道，看来不是很想回答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还有，告诉过你别叫我小花花，你这个死妖精”，若是没有端着酒，估计他又会招一招手。

“哼！”，瑶姬瞪了他一眼，估计不是很喜欢死妖精这个称谓。

只是不得不说，就连发个小脾气也是那么的撩人，只是可惜了，似乎对方并不好这口。

不想跟他废话，先生他们还等着呢，凝声道：“晚！”

“……”，白衣男人忽然觉得好迷茫，他完全没听懂。

“换大碗！”，瑶姬有些懊恼道，先生的兴致隔着湖面都能感受到，用杯子能够么。

“嗯？对对对！”，白衣男人低头看了看托盘，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立即往夜幕中奔去。

“蠢的要死！”，瑶姬喃喃骂咧一句不再管他，想来他不会蠢到忘记把酒壶也换成酒坛吧。

……

酒迟迟未送来，点灯人也不急，踱过几步拿起古琴边静卧着的破军剑，似乎他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这柄萧十三用来拍他桌子的剑。

剑横身前，借着月光，稍稍端详了一番剑鞘上的纹路，枯骨似的手抚向剑柄顺势抽出。

“吟！”，长剑出鞘。

月亮在这一瞬间又多出一个分身，投射在剑身上，映出一颗小月和一小片夜空。

透过这一小片夜空，你还可以看到流动的云彩和闪烁的星辰，仿似有一种浩瀚的气势正在积聚。

“可想知道这天底下……”

点灯人注视着剑身上的夜空，鬼音平淡落下，却没有说完。

“唰！”，反射着月辉的精铁剑芒划过一条光带。

斜执长剑傲立夜风之中，身上的灰白麻布衣轻轻飘飞着，只是由于角度偏转的原因，剑身倒映出的夜空已然不见。

“……最强的，剑招”，语调不紧不慢。

头微微偏转，凹陷眼窝中精光四射，鬼目直视萧十三。

似乎害怕旁人听不清，一字一顿道：“万，剑，诀”。

仿佛所有的事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都是，自然而然的。

反正已经决定了要去选右！

去选那不知会有多高的尸山！选那不知会有多深的血海！

宛若来自九天之红，高贵，优雅，令人窒息，令人仰视。

……

不知何时，只知仍是这深夜，女孩闭合的灵眸缓缓睁开，随之坐了起来。

不过那又何妨！

看着湖面，未再发声，未再动弹。

就像是水到渠成，就像是本就应该如此。

就像是命。

仿佛从未有人刻意操纵，仿佛从未有人强行逼迫。

那无法左右，更无法挣脱的，命！

这答案仿似在脑中化为一粒冰晶，一粒在雪域中冰冻万年的冰晶，那积聚了万年的寒意在这一刹那喷涌出，可以冻结神魂。

其实完全分不出是血还是火，更像是它们相互融会在一起，犹如熊熊燃烧的鲜血，绽放着从未见过的绝美炽红。

璀璨而又绚烂，美丽而又惊心，驰魂夺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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