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

只要这个秘密足够有趣，他不介意扮演一会儿被吊着胃口的角色。就算最终的秘密乏善可陈，对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所谓。

他既无所谓，也不在乎，所以……

但那又如何呢？

“覆秋霜之所以游刃有余，是因为他身在局外……自以为。”竹桃轻声细语，整个人都萦绕着邪恶又诡秘的气氛，“他在海境各方势力的变化中不断为自己谋求利益，也就是说，以现在来看，对他有利的条件还不够多，但同时，很显然，他并没有在某些方面再投入心力，是自以为掌控的已经足够了吗？”

上官鸿信秒懂：“鲛人一脉。”

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鲜明的情绪了。

他的尝试显然得到了非常有趣的情报，竹桃的反应让他能够确定她确实与鬼谷一脉有关，那么她口中‘秘密’的可信度也会上升不少。

上官鸿信有种预感，这将是他了解竹桃这个人的关键情报……之一。

“这世上的大多数自诩智慧的……生物，往往将注意力放在同类身上，而忽视了自己。”

竹桃本来下意识想说‘人’，但跟她聊天的这位和被她聊的主题都不属于人类，于是硬生生改了口。

“其实对大多数脑子正常的生物而言，逻辑和道理最是浅显易懂，造成行为差别的本质只在于事情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是自己身上。”

简单来说就是，很擅长玩别人的人，自己被玩的时候往往不善应对。技能需要熟练度，总是藏在暗处，某些技能会退化的。

以竹桃所见，比如北冥异。

而雁王见过的个例那就太多了，墨家九算都在此列，其中欲星移还能勉强算是稍有抵抗力，九算之外，某位大天真也难免俗。

如果这么个分类法，默苍离瞬间与其他生物泾渭分明。

所以上官鸿信没有任何抗拒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需要足够的情报，才能假扮‘狷螭狂’。”

竹桃意味深长的瞥了他一眼，倒是特别配合的交代出了自己所知。

“覆秋霜的儿子自小体弱，后来狷螭狂为他医治过一段时间，也借着这层关系，狷螭狂认识了覆秋霜，再来就是卧寅病故，狷螭狂顶替了卧寅的身份，他对覆秋霜挺尊重也挺感激，毕竟覆秋霜没有歧视他这个……‘罪者’，还处处暗示可以替他运作，重审螭龙案卷。”

雁王直击重点：“三王之乱的时候，真正的卧寅还没死吧。”

竹桃：“嗯呢。●v●”

所以已经和阎王鬼途牵上线的覆秋霜，为什么不向阎王鬼途求助，而是放着卧寅去‘碰运气’呢？

啧啧，所以说自古套路得人心。

而在三王之乱后，鳍鳞会才有机会做大，‘卧寅’一战成名的时候，也是真正的卧寅病故之后。

雁王：“这种情报，除了狷螭狂本人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能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竹桃：“哦，给他吃点药，扎几针，然后站在他面前假装是他野爹。”

雁王：“……”

竹桃：“这次用的药可是结合海境特产研发的新品种，效果特别棒！等我继续改进一下……对了你要试试吗？●v●”

雁王：“…………我拒绝。”

没有哪个正常人会乐于试毒的。→_→

合作初步达成，雁王果断扭头离开，去往凉巳阁的方向。

这个合作的目标是覆秋霜吗？不，是覆秋霜和他自己。在针对覆秋霜的同时，又牵制了他的行动，雁王对此心知肚明。

是为了谁呢？

竹桃在他身后遥遥摆手：“别总是欺负你师弟呀~~”

上官鸿信：“……”

哼！

竹桃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有，别被覆秋霜玩进去呀~~”

上官鸿信：“…………”

那种微妙的、不可言说的情绪再次浮现又消失。并且再次被上官鸿信所无视。

遇到与自己相关的事，总是会稍微犯点蠢的。

上官鸿信自己也难例外。

——————

竹桃怀着满腔好心情回到了王城。

诈尸的俏如来依旧很贤惠的掐点等着她。

“狷螭狂的下落我找到了。”她快乐的分享了这个情报，“你可以告诉梦虬孙，不需要再为绑匪要的‘赎金’困扰了。”

俏如来微愣：“可以详细告知发生了什么吗？”

竹桃从善如流：“是与四皇子合作的人绑走了狷螭狂，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没有威胁了。”

俏如来：“难道是竹桃姑娘你……”

竹桃：“不是我，是乐于助人的雁王帮了忙。”

俏如来：“……”

竹桃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所以俏如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只不过这个‘乐于助人’的评价让他有点一言难尽。

他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叹了口气，再看向竹桃的眼神分明已经做了某种决定。

在他和修儒的行为都受到限制的时候，竹桃却从始至终都有着自由进出王城的权利。无论是初入海境便遇袭，还是同行探查无根水边界时的刺杀，都毫无疑问说明了竹桃身上藏有秘密。

最大的可能是，她与未贵妃达成了某种合作。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有被误导的可能性。那么在砚寒清私自离开王城赶赴边关却没有被发现也没被责罚之后，俏如来就可以肯定了。

何况她其实并没有怎么掩饰自己的异样，这份坦荡让俏如来也有些无从着手。

可是先有未贵妃，再加上一个雁王的话……

“竹桃姑娘……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

俏如来心情复杂。

“我对你其实并不了解，一直以来的信任，是因为师尊信任你，冥医前辈也信任你。”

竹桃补充：“还有温皇，不加上温皇吗？”

俏如来：“呃……温皇前辈可能没办法算作加分项。”

竹桃：“……”

看看，温皇你的人缘。→_→

“其实在我这里，评价方法可能正相反。”竹桃十分诚恳的道：“温皇先生是个好人，至少他以诚待人。”

俏如来：“若是俏如来没记错，你也说过雁王是个好人。=_=”

竹桃：“难道不是？他多乐于助人。”

俏如来：微笑、jpg

竹桃：“好吧，你继续。”

“你从来都不掩饰自己身上的古怪。”俏如来再次无奈叹气：“所以，我认为我们需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竹桃：“关于哪方面呢？”

俏如来：“你的身份？”

竹桃：“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她歪了歪头，非常认真的思考起来，看上去很是艰巨。

俏如来试探道：“是不能说？还是不愿意告知俏如来？”

竹桃：“不是，是答案有点多，我在思考你问的是哪一个。”

俏如来：“……”

竹桃：“就好像你是百武会的武林盟主、天部总教、虎龙燕鹰之龙、尚同会盟主，也是墨家钜子，还是大儒侠史艳文之子，也是魔世公主看上的准驸马，你总不会每次自我介绍都要全说一遍吧。”

俏如来：“…………”

莫名感觉被插很多刀。_(:3」∠)_

俏如来深吸一口气：“那么我问的更具体一些，你对阎王鬼途熟悉吗？”

“哦，这个啊。”她似乎没料到问的会是这方面，很是轻松随意的答：“很熟悉，早晚你会知道的，这个不算什么秘密，只是暂时还得稍微意思意思。”

俏如来心头微沉。

不过他旋即反应过来——这个算是最轻松的秘密吗？？？

“想知道鬼谷一脉真正的秘密吗？”

她透露的‘秘密’很少，但从内容来看却又可以算是很多。

上官鸿信必须承认，他被挑起了兴趣，并心知肚明这是最浅显不过的，用诱饵吊着人的手法。

“你想怎么做？”

如果以竹桃那种简单粗暴的取舍准则来看，她刚刚给出的东西，已经具备足够压过海境这场乱局的分量。海境纵横家的势力、王城与鳍鳞会的纠葛、欲星移的布局，都要为竹桃这个人的价值让步。

那么雁王便愿意扮演一个配合演出的好搭档。

“鬼谷一脉，以纵横闻名，故而以纵横为名，但广为世人所知的‘纵横’家，真的能代表鬼谷吗？”

她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并且行事的作风很麻烦，是会干扰判断的类型。所以这更衬托的关键情报之可贵，上官鸿信很难确定，这种期待感是否也是对方进行干扰之后的结果。

已知情报太少，得出结论太难，竹桃身上的秘密太多。

只用了不到半秒，上官鸿信就能确定这是个无法进行判断的提议。她这句话的真假无法判断，她吐出的结果也无法判断。

在竹桃把雁王摁在椅子上之前，她对他说过一句话。

这世上大多数人会因为各种愚蠢的理由本能的畏惧失败，因此也会在尝试之前庸人自扰。但上官鸿信是个例外，他不介意尝试，因为他能坦然接受任何结果，包括失败。

所以雁王毫无迟疑的接受了这个提议，被竹桃在脸上摆弄了小半天，再望向镜子时，里面浮现出的已经是狷螭狂的脸。

不，还是有些不同的。

那是一种微妙的，转瞬即逝的情绪。雁王无意深思，所以放任那种情绪飞快的划过、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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